林玉璃走后,屋里的夫人敛了笑意,脸色沉了下来:“丁岩,你说的没错,她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是判若两人!” 床榻后的角落里,丁岩走了出来,到夫人床榻前恭恭敬敬地施了礼:“奴婢也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突然变了性子,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白华一拍胸口,惊道:“会不会被什么鬼给附了身?” “别在那自己吓自己!”夫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说道,“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种,这种野种留在府里早晚是祸害。唉,只怪我当时太心软……” 想起往事,夫人便不想再多言。 白华宽慰道:“这也不能怪夫人,夫人当初也是想留住老爷的心。可如今怎样?野种也让他带回来了,儿子也给他生了,他还是那般绝情。老爷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夫人还是早早给自己打算的好。” 夫人叹息道:“那事也怪我,他恼我原也是应该的。” 白华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那事怨不得夫人,是老爷自己没有分寸。夫人快别难过了,老爷近期就要回来了,眼下因这野种,大小姐的婚事都耽搁了,得赶紧趁老爷回来前想个法子才行。” 夫人坐直了身体,轻轻把杯子放在了小方桌上,看着塌前站着的丁岩。丁岩被看得心里发慌,这件事情她知是自己办事不力。夫人的性情是最让人琢磨不定的,一件事办错,永不再用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夫人罚她月例之类的,她倒不在乎,她在意的是夫人今后怎么看她,还会不会再信任她。她好不容易爬到了总管事这个职位,在这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面的人都得敬着他,连主子们也给三分薄面,她可不想就此断送了前程。 还有一点是她所惧怕的,这些年跟随夫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旦一朝被夫人厌弃,以夫人的处事方式,她不会有好下场。夫人半响没有出声,丁岩已经汗湿了后背。 “丁岩。”夫人终于开口了,丁岩连声答应。 “别站着了,坐吧。” “奴婢不敢。”丁岩此时悬着一颗心,哪里敢坐。 白华道:“夫人让你坐,你就坐。” 丁岩这才敢挪到左边最末一张椅子旁,腰背挺直,怯诺诺地坐了下来。 “此事你办得糊涂!”夫人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只想着那李宝山夜里进了馨兰院,好拿她俩个私会之罪。可你有没有想过,馨兰院大门紧锁,棒槌是怎么出去的?” 丁岩听到此处,心中突的一跳,方知自己疏忽了。 夫人继续说道:“她是如何去找的李宝山?又为何单单是去找李宝山而不是别人?李宝山明明进了馨兰院,你们进去却没有找到人,那李宝山究竟在不在院里?如果在,藏在哪里?如果不在,他是怎么出去的?” 这一个连一个的问题,问得丁岩汗如雨下,额头凝聚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她高突的颧骨上,又滴落到衣服上。 夫人指着丁岩,厉声呵斥道:“这些问题你根本没去想,就冒冒失失地去砸门要人!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点问题都看不明白?!不要总是为了急着邀功,就贸然行事!” 丁岩早已吓得跪到了地上,不停地认错。 白华看形势不妙,拿起茶壶给夫人杯子里续了茶,一边递给夫人一边劝到:“夫人,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心里不舒服,就训她两句。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可别再气坏了身子。” 丁岩感激地看了白华一眼,又低下了头。 夫人接过茶,缓缓喝过,把杯子放到了白华手心里,对丁岩道:“不说这个了。对了,你方才说他婶娘李嬷嬷怎么了?” “夫人容禀,是这样的。”丁岩跪直了身子,汇报道:“昨夜我们去馨兰院时,见到四小姐根本没有中毒迹象,后来虽然没有搜到人,但是在李嬷嬷房里找到了那盒蜜枣,而李嬷嬷却并不在房中。更蹊跷的是,今天也没见她从馨兰院里出来过。” 夫人略微一想,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丁岩抬起了头答道:“奴婢认为,定是李嬷嬷代替四小姐吃了那盒毒枣,棒槌才会趁夜去寻李宝山,此时那李宝山估计已经把李嬷嬷带出了府。” 夫人笑了笑道:“起来吧。” 丁岩站了起来,恭顺地低着头站在一旁。 夫人道:“这中间又许多疑问,比如为何李嬷嬷会代替玉璃去吃那个毒枣,是误食,还是有意为之?现在她到底是死是活?李宝山对此事知道多少?棒槌对此事又知道多少?这些你下去查,不论查出什么结果,查出来多少,都要如实向我汇报。” 丁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夫人让她去查,说明夫人仍旧信任她,这次她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地让夫人满意。丁岩领了命令,便斗志昂扬地出去了。 丁岩走后,白华问道:“这个李宝山,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万一他知道的多,对我们不利。夫人,要不要……” 夫人笑道:“不用,这个李宝山留着还有用。丁岩治不了她私会之罪,不代表她就能全身而退。在老爷回来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夫人招手,白华会意附身向前,夫人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白华不住地点头…… 外面天朗气清,林玉璃信步走到了一处花园,冬季白花凋零,唯有几枝腊梅开得鲜艳,凑近了还能闻到一缕幽香。 林玉璃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棒槌,我们摘几枝腊梅带回去吧?” 棒槌跟着走了一路小姐都没说话,她也不敢多言。现在小姐终于开口了,棒槌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小姐想要多少,咱就摘多少。” “要多少摘多少?”林玉璃笑道:“要是全都摘了独留些树干多难看,还不如把整棵树都移到馨兰院呢。” 棒槌道:“小姐要是喜欢,就移一棵去。咱院里那棵杏树,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不好看。” “行了,去找把花剪来,剪几枝带回去。”林玉璃道。 “花工那有,我去借来。”棒槌说完,寻花工去了。 林玉璃独自留在此处,看着腊梅,准备挑几枝既有开花的,又有花蕾的,这样能多开些时日。 “璃妹妹,原来在这呢。”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林玉璃一愣,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是内院怎么会有男人进来? 她飞速转身,却看到一个少年,眉眼细长,唇若涂脂,齿如瓠犀,一袭紫衣趁得肤色如雪。 他怀里抱着一把琴,身后点衬着朵朵腊梅,站在那里朝她笑:“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让我好找。” 林玉璃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找……找我?” 少年向前一步,把怀里的琴塞给了林玉璃:“我前些日子寻得了把好琴,因想着也只有璃妹妹能与之相配,便与妹妹送来了。” “给……给我的?”林玉璃傻傻地抱着琴,更是疑惑,这少年是谁?打哪来的?为啥要给她一把琴? 少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终于肯要我送的东西了。” 林玉璃更傻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前他也送过东西,她都没要?可是这把琴明明是他硬塞过来的!那——现在退给他的话,怎样才能显得不尴尬…… “呃——嗯……”林玉璃犹豫着怎么开口才好。 棒槌借了花剪回来了,本来是一路小跑,在看清楚自家小姐对面站着的少年时,便放慢了脚步,一点点挪到了小姐身边,低头轻声说道:“表……少爷。” 林玉璃何时听到棒槌发出过这种细小温柔的声音,转头看时,棒槌已经脸红到脖子了。 少年朝棒槌含笑点了点头,又向林玉璃道:“上次老夫人寿辰上,璃妹妹那一曲《阳春》真令人叫绝,遍寻整个京城,恐怕也找不出能与妹妹匹敌之人。可巧后来就寻到了这把上好的杉木琴,此琴能遇到璃妹妹也是它的造化了。” 林玉璃看着怀里的琴,一脸无奈,这琴遇到她不是它的造化,而是它的厄运。心里不禁嘀咕,不仅会作诗,还会弹琴,这个庶女到底有多少技能? 她打横抱着琴,递了出去:“这琴——你还是收回去吧。” 那少年两手往身后一背,笑道:“这琴已经是璃妹妹的了,它断不会再愿意跟我回去了。” 林玉璃无奈,只得又收了回去。 少年见棒槌手里拿着花剪,问道:“妹妹想剪花吗?我来帮你剪吧。” 少年从棒槌手里拿过花剪,碰到了棒槌的手指,棒槌整只手都在抖,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又赶忙低下头:“表少爷,小心伤到。” 林玉璃第一次看到棒槌这般娇羞,真是目瞪口呆,腊梅又没刺,想扎也扎不到手啊! 少年毕竟比林玉璃高了许多,伸手便能剪到上面开的最好的那几枝,剪下一枝便用两根手指捻着,小心地递给棒槌,棒槌则红着脸接过,紧紧握在手里。 林玉璃抱着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剪,不得不说这表少爷还挺会选,剪下来的几枝不仅梅花开的艳,枝桠的造型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