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王喜欢饮酒,”江姒褕揭开坛子上封的纸,霎时间酒香溢满宴堂,“那就不得不尝此酒了。”
陈林露望了她一眼,终于明白江姒褕一早要她往酒里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毒的缘由。不过说起来,这样一来江姒褕也会喝下这有毒的酒。
幸好她下得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毒,作用主要是——
陈林露的笑忽然挂不住了。
作用好像是……
她试图给江姒褕使眼色,但江姒褕完全没有看她一眼。
……没关系,只要解药给的及时,就不会有事。
江姒褕如同一只好斗的蛇,一边笑着一边却是不怀好意地说:“上王,请。”说罢自己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离沙来的人不知其中的玄机,只觉得江姒褕喝酒十分爽快,纷纷连声喝彩。慕容非神色复杂地看着江姒褕,大约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小伎俩。
但主人已经喝了,客人没道理不喝。慕容非举起酒杯对江姒褕说道:“多谢江美人的美酒。”说罢不情愿地喝下了。
江姒褕却是不依不饶,笑吟吟地又命人斟满了酒。“如此好酒放着可惜,上王远道而来,沧海横流没有别的来招待,这酒算是一点点薄意,还请上王好好享用。”慕容非望着江姒褕那双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她。倒不是说她的伎俩高超,而是江姒褕实在不愿意吃亏,就算是要将她自己搭进去也无所顾惜。
出阴招,江姒褕大概是不会,但是用这种几乎是同归于尽式的招式,她一定是乐于去用,而且还会让人无法拒绝。
慕容非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好,多谢江美人美意。”
“今夜,不醉不休。”
酒宴散了,江姒褕没让一个人跟着,独自一人在她的香雪宫中散步。
后花园中的海棠开了,深红浅粉的颜色煞是好看,江姒褕展开红绫,舞于海棠花海之中,落红纷飞,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竟然有几分羽化飞升之态。
这支舞她曾经跳给何抒络看,是离别之舞。这支舞后,第一次,她将他送上战场:第二次,他们二人分别,他成了她的皇帝,她成了他的臣子。
命运弄人。她的不幸都是由教中叛徒和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手造成,她如何能与他们握手言和?她那样拼了命地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全部斩杀殆尽,以祭奠亡父在天之灵?
红绫蓄积气势,瞬间即将海棠花击落。花雨纷纷扬扬降下,一如儿时爹带着她去看的一样。
突然之间涌上许多思绪,关于爹的,关于何抒络的,关于萧宴的,关于叔父的,关于陈林露的,关于慕容非的……
她迷惑了。她是真真切切想要给爹报仇,并不是为的什么地位权势:抒络她固然也是爱着的,小心翼翼也不敢损害他的利益,但如今——她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那种深深爱恋的感觉,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
何抒络对她好,她知道,因此深深地感激他并且爱他。但她着实找不到喜欢他的理由。他很好,只是不能与她契合。
至于萧宴——
她仰面躺在一颗开殷红色花的海棠树下,任由花瓣落在自己身上脸上。她是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喜欢他,大约从小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但是,她不爱他。
她必须提防着萧宴。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防着的人,她是不能也不会去爱的。
叔父与她谈过萧宴。叔父说,萧宴的确是一个举世罕见的术法奇才,城府也深,若能为她所用,的确是一大助力。但是,叔父也说:
“萧宴此人身世蹊跷,出身不明。他拜入沧海横流时称自己父母双亡,年幼时即成了孤儿,可他偏偏又懂得一些术法剑术,但是却又有意模糊这些东西的特征,让人无法分辨。
很难说,萧宴是否真的参与了刺杀前江教主的阴谋。”
“萧宴。”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
却没有注意到,西府海棠树下站着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