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裴城瑾几乎天天找理由和她呆在一块,只是晴琛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心有不甘,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思。 “天天搁这做什么?你该走了。”晴琛蹙眉,她有点呆烦了,这都好几年了,裴城瑾倒是快些。 裴城瑾手下一顿,“夫人不想和瑾儿待着吗?” 他这话含着别样的期待,指尖颤动,唇抿着,屏息等她的回答。 “你都这么大了,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纨绔,成日里只知道无所事事。”这么多年,晴琛早就习以为常这慈母人设了。 尽管早就有准备她的回答,但真的听见,裴城瑾还是觉得可笑,自己到底在胡乱期待什么。 “夫人……没有想过以后吗?”他垂着眸,敛袖将自己面前一小碟剥好的吃的推给她。 “什么以后?反正这裴家,我就是第一了。”她边吃边道。 裴城瑾唇角要笑不笑的,既觉得开心,又觉得难过。 “怎么这幅表情?”她挑眉问。 “我只是想,该高兴夫人会一直留在裴府,还是该难过,夫人没有再嫁的打算。”他轻声道。 晴琛不明白,这有这么纠结?“你们凡——烦死了,都是莫名其妙。” “是,夫人说得对。”裴城瑾笑,又起身躬身道:“既是夫人所愿,瑾儿自当努力实现。” “非是为我所愿,你应当是为你自己。”她道。 “怎么都行。明日一早,瑾儿就要前往北营,次日随军出发,前往前线征战,瑾儿会赴汤蹈火,勇猛杀敌,绝不让夫人失望。”裴城瑾再行一礼。 点头,“你有这份心是极好,战场上多加小心吧。”反正裴城瑾不会有事,她也没怎么上心,他前世就是这么个路子,最终立下大功成为国公爷。 裴城瑾顿了顿,“那……明日夫人,可会来相送?” “明日多早?若是起不来,我便不去了。”她随意道。 “好,瑾儿明白了。”他低声回了。 “嗯,那没事就先回去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好好睡一觉。”晴琛吩咐道。 裴城瑾僵了片刻,缓缓直起身,她垂着头一口一口小口吃着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小松鼠似的。 场中无人,他大胆的直勾勾盯着她看,缓缓便笑,和着那股永生无望求而不得的绝望,偏就是看着她,也觉得,这样很好。 臂膀颤抖,他忽的跨步过来,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俯身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下巴抵在她发髻上,悄然侧首,吻在了发上,小心翼翼,不敢让除他之外的第二人知晓,这才平稳着嗓子。 “瑾儿……多年没有抱过自己的母亲,今日,唐突夫人了。”透明的水滴自眼角滑落进她的发丝,隐没不见。 晴琛不是当初没有感情的人,她不明白不理解,不代表不会感应对方情绪不对,想了想,她道:“如此,明日你遣人来说一声,我到时起身送你便是。” 她觉得他想念母亲,想着这孩子也是可怜,无疑,此时的晴琛明显被林华月的感情方面影响,她本人,本没有这么柔情。 裴城瑾克制的将她放开,后退几步,垂着头,“好,那瑾儿,先退下了。” 他转身即走,眸光闪烁,突地扬起笑,带着自嘲。 裴重光,即便再嫁,这世上的男儿谁都可以,唯独你,无论如何都不行啊…… 所以,夫人,今日既然给了答案,那便要守好承诺,永生,做这裴府第一人,万不要,想着离开了。 待到第二日,晴琛睡的正香,裴城瑾天没亮就要出发,看看天色,他身后跟着从文从武,两位小厮身上背着包裹,要将他送到军营再回来。 月亮还挂在天上,不过大街上也已经朦朦胧胧看得清了,裴城瑾翻身上马,回看了一眼裴府的门庭。 “爷,要不,小的去唤一声玉莲姐姐,让她通知夫人?”从文试探着道。 裴城瑾沉默摇头,收回目光,勒住马缰掉头,“不必了,她那脾性大,且这个天色,她必定睡的香,这等小事,不要去打扰了。” 还待小厮说什么,他已经打马向前跑去,从文从武也只好上马,跟着他身后。 到了城门口,正好那早点铺子开了,一阵香味扑鼻。 见裴城瑾看过去,从武急忙道:“爷,您起了大早,早点都没用过呢,正好这赶上了,趁着热乎,垫吧一口。” 说着要去买,裴城瑾掏了银子扔给他,“要荷香和茉莉的香饼,还有糯玉糕,趁热乎。” “好咧!”从武捏着银子,转眼就抱着烫手的油纸包过来了。 从文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着裴城瑾这么多年,有些事,不必说出口,这几样,全是夫人爱吃的。 裴府距离城门口那么远,往日不管刮风下雨,天寒地冻,少爷总是提早起来,巴巴儿的跑大老远守着,只为了那几样早点。 为了保持热乎气,一路捂在胸口奔回来,才吩咐他们这些小的给送去,他的心思,早就不必说了,这欢喜,怎么藏得住呢? “给!爷。”从武要递过来。 裴城瑾垂眸看了看,拿过从武马背上的包裹,这才对他道:“你这就回去,把早点给夫人送去,记着,一定要趁着热,这早点再热就口味差了,夫人必定不会喜欢。” “啊?可是爷……”从武一愣。 “我这边有从文一个送就行了,快回去吧,别凉了。一定要快,夫人等着吃,往后,记得每日来为夫人买。”他吩咐完了,下意识往回看一眼,街道安安静静,显得萧条。 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驾!” 从武目送裴城瑾离了城,想着他刚刚的眼神,明知结果却还存着奢望,带着期盼,又是了然自嘲。 但他不懂,只觉得,爷似乎,格外难过。 晴琛吃着早点,微微蹙眉,“今天的怎么不好吃了?都有些凉了。” “奴婢吩咐厨房给夫人热一下?”玉螺说着。 摆摆手,“不必了,不过我这会儿不想吃了,撤下去吧。”她说着起身往外走。 “瑾儿这会儿都到了北营了吧?”她随口问。 “约么着是,只是没送少爷,也不知少爷走时吃没吃东西,饿着肚子走,往后军营里,风餐露宿,战场上又危险,北营可是出了名的铁律森严,这……”吴嬷嬷说着,一声叹息。 “奶娘不必担心,他这些年,怎么都是有本事的,自保是足够了。”她看着阳光回道。 “唉,夫人啊,少爷这都十九了,还没娶亲,这回又去了军营,还是转头就上了前线的。您都不知道,满京城里什么闲言碎语都出来了,都说您啊,面甜心苦!看着是把继子教养的好,可如今,一不给人娶亲,二送人上了战场。活生生要断送裴家长房的根呢!”吴嬷嬷唉声叹气。 “随他们说去,裴城瑾死不了,他是有大造化的,等着吧,要不了几年。”她挥挥手。 “可老太君那儿,据说听了这事,又气的厥过去了,万一裴家宗族出面,把您赶走,您要如何是好哟!”吴嬷嬷见她不在意,也跟着气。 她抚着花儿的手一顿,侧眸,“真有这事?这人才五十来岁呢,就成这模样了,啧,他们要赶我走,那我就走咯,谁还搁这受气不成?” “诶,不是,小姐,这不是您一直想要留在裴家嘛。”吴嬷嬷看不懂了。 “所以啊,他们有那个本事赶我走?”她轻笑一声。 “玉螺玉莲,这府里总算清闲了,咱出去玩去。”她说完,提着裙子径直就往外走。 吴嬷嬷一拍大腿,“哎哟小姐诶,您这是……” 叹了一声,干脆急急几步跟上。 在街上随意逛了一圈她便觉得无趣,包了湖边一艘画舫,坐在二楼,望着下方碧波潾潾,微风吹拂,人声鼎沸传入耳中,岸上景色一览无余。 她倚在画舫二楼栏杆处,身子微微向外倾着,好奇的张望,压根不听吴嬷嬷担心的啰嗦。 下方一艘小画舫传来男女调笑之声,晴琛垫着下巴听稀奇。 忽而便听“扑通”一声,有人从那画舫大开的窗户中不慎跌入了湖中,小画舫的调笑静止,一群人凑过来看,附近画舫的和岸上的也站住了。 晴琛也好奇的探望着,碧水波动,一人猛然露出了脑袋,一下抬头看过来。 晴琛微微一愣,林睿寒? 他也明显呆住了,一张面容清俊至极,黑色长发散在水中,抬眸而来,阳光下刺人眼目,水滴滑落,他脑袋至耳边挂着一缕水草,到显出了傻气。 “哈哈……”晴琛见了那挂着水草的脑袋,想起这人从来温润淡定的模样,禁不住便笑靥如花。 他见了她这模样,心下发涨,不是因着这张容颜,而是她的眼神通透而天真,行事散漫又冷漠,这是一种感觉,触动灵魂,难以磨灭。 他心口那字又在痛了,只有为她才会反应,那个古怪的字,也是因着她而来吗? 晴琛肆意,谁知自己这画舫猝不及防的一阵动荡,她没准备,一下从上面跌落下来,步了林睿寒的后尘。 “啊——!”伴随着吴嬷嬷等人的尖叫,晴琛面色没什么害怕,袍袖在空中散开,黑发飞扬。 出水之声飒然响起,腰间迅疾便伸来一双手臂,隔着对方湿透的轻薄衣物,可以触及到薄薄的肌肉。 晴琛歪首看向他,林睿寒和她对视,禁不住便被这眼神吸引,却见她眸光含着笑,探手伸至他耳边,轻轻地取下了那一缕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