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寒那心本跳得极快,忽而也跟着没了声息,好似停止了跳动,只定在了这一刻。 两人很快落在了晴琛的画舫上,对面小画舫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接着玩笑起来。 “双城兄!你这可不够意思,不过是叫你和梅雪喝杯酒罢了,这冰霜美人亲手递上,含情脉脉,你拒绝就罢了,还手忙脚乱掉到了河里!” 那人说完,跟着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林睿寒都是二十好几了,竟然还是个纯情男子,他们这些平日里的朋友,当然想要帮个忙了。 唯有一位红裙女儿家,掩着半面,悄悄往他这看,眸光惆怅哀怨,光是半张脸,已经是美了。 林睿寒将晴琛放下,这才拱手施礼,“多谢姑娘错爱,睿寒无意招惹姑娘。” 那女儿家脸色绯红,眸光含泪,不过一瞬便转过头去进了里面,跟着进去几位姑娘,想来是去安慰的了。 “嘿,你这呆子,平日里谈生意一套一套的,和姑娘家就这么不近人情。梅雪姑娘可是倚红楼的清倌儿,还是花魁,旁人想要这机会可还没有呢。”有人拿着扇子点他,分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也有人看晴琛,都是林睿寒素日交往的人,这才瞧明白是林华月,合掌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令妹却正好瞧见了,好在还让林兄救了。” 晴琛却没听他们叨念,只是迟疑,“你……叫什么?” 林睿寒回首,吴嬷嬷早已和玉莲拿了披风来,他接过披上,失笑道:“你这丫头,兄长名讳也忘了?” “许是夫人被吓着了。”吴嬷嬷担忧的看着她。 “双城……?”她喃喃念道。 “那是大少爷的字啊小姐,您别真的被吓到了。”吴嬷嬷扶着她。 她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问了。她不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所以林华月的记忆,除非必要,她不会去看。 林睿寒这头干脆没回去了,跟着进了画舫,由下人把衣服处理好了穿上,上了二楼见晴琛懒洋洋的躺着,不由道:“你这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成日里还懒懒散散,你那些铺子生意我给你管着,你倒是只知道吃喝玩乐。” “哥哥聪明睿智,天下第一的好,妹妹这不是瞻仰崇拜嘛,跟着哥哥喝口汤便是。”她挑眉。 林睿寒见她阳光之下一张玉面反光,眸光湛湛清透,也觉得欢喜,“你最会哄我。” “什么哄?说的都是实话,哥哥若是觉得不忿,往后便一起出来玩就是,省得又被人逼下河去。”她说着笑。 林睿寒坐过来,没忍住,轻声应道:“好。” 此后林睿寒便时常上门了,两人邀约游玩,赏景看灯,感情十分要好。 只是晴琛如今守寡,按理说要一直待在家里深居简出为好,可她又时常出去,好在对方是亲兄长,只是难免有人嘀咕,这林睿寒这把年纪都不成亲,反而天天找妹子玩,把个出嫁的妹子宠上天,实在奇怪。 【这都又是五年了,老太君都成一堆白骨了,你怎么就这么清闲哪,裴城瑾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呢,就知道玩。】烟尘愁眉苦脸。 晴琛坐在竹排上戏水,雪白脚丫在碧波里起伏,鱼儿全都汇聚过来磨蹭,她笑的眉眼弯弯。 【你还有心思来闹我,可见他没事啊,一个没权势的小子要当上国公哪那么容易,五年而已,等着吧。】她并不在意。 【我这不是就因为不知道他有事没事嘛,他当上国公爷,就算再怎么天骄,可也是受了磨难的,我就怕,你的到来万一有什么影响,他要是没度过去,那可就完了,再说了,咱们来干什么来啦?是来帮他的,不是让你天天玩,人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你呢,在这游山玩水!】 晴琛顿住脚,鱼儿们在水下转来转去,她蹙眉,觉得烟尘说的有点道理。 【对了,我派去那么多鸟儿,是不是好久没回来了?】晴琛突然道。 【……】烟尘愣了愣,顿时嚎了一嗓子,【看看!让你玩,可不是嘛,这都半个月了,它们不会无视你的请求,肯定是没找到裴城瑾!裴城瑾不会出事了吧?!】 “你又在玩水。”男子神色温柔,语调温润带着无奈。 几步过来,半跪着她侧身前,小心的捞出她的一双小脚,拿了白布细细擦干净,给她套上鞋袜穿好,拉下裙子,这才抬首笑道:“怎么了?有心事?” 晴琛垂眸看着他,男子清俊,眸色柔和,她的一只脚还落在他半跪的膝上,“哥哥,可知道些前线的事?” 林睿寒一顿,“咱们家是皇商,每次打仗,哪回不是第一时间支援前线,本来是不能对外说的,不过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最近前线虽然表面频频捷报,可其实据说内里不太平,军中似乎将领不合,前儿还被敌军烧掉了粮草,这回,我这边正在收集,半月后便将粮草送去。” “听说瑾儿做了副将军,这几年,他在战场立功不少,就是少有回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她轻声道。 “你放心,他是定北王爷亲自提拨起来的,王爷如今是北营统帅,又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两人感情极深,和一般皇族不一样,往后啊,他的前程是无碍的。” “战场刀剑无眼,好歹是我名义上的孩子,总是挂念。”她缓缓道。 “我知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从太子那边了解,他如今虽没有音信,可似乎在做什么秘密行事。他这般大了,行事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太过忧心了。” 点点头,晴琛收回脚,“多谢哥哥愿意告诉我。” “你若是想知道的,我又怎么忍心拒绝。”他也跟着笑,语调轻喃,带着自嘲。 晴琛暂时放下心来,只是又过了半月,皇上在朝堂下决心御驾亲征,而她派去寻找裴城瑾的鸟儿一直也没找到他,后面再派去的,回来都说没见到裴城瑾。 她本不欲多参与这个世界的走向,所以才成日里只顾着玩,除了前期帮林华月翻身和教导裴城瑾,几乎没有触及过别的。 可如今到底是有点虚了,加之烟尘成日里在耳边闹,干脆,她决定去一趟前线。 “小姐,大少爷邀您去太和楼赴宴。”吴嬷嬷拿着帖子说着,眼神复杂,她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了,有些事,藏不住。 “知道了,放那吧。”她手下不停写着什么,随意道。 吴嬷嬷站在外间,唯唯诺诺半晌,万一这夫人一直没察觉,被她一说破反而坏事了怎么办?可要是不说,大少爷这都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亲呢,没见都有人嘀咕了嘛。 “小姐……您和大少爷虽说感情好,可好歹大少爷也这个年纪了,看看旁人家的,这年纪孩子都该说亲了,大少爷还是没个知冷热的,做妹子的,怎么也该劝劝,不然,人家该说您不好了。”她吭吭哧哧的。 晴琛写完了最后一笔,搁了笔,“行了,他那么大人了,娶媳妇自己的事,我说什么有用吗?再说了,这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吴嬷嬷还要说什么,她已经站起身,“好了,我明日要在佛堂禁闭一月默念心经,给少爷祈福,在此期间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你们除了送一应日常放在外间屋子里,谁都不准进去打扰我,我会定时给你们传字条出来。记住啊,我向菩萨许了愿的,一月之内,不会见外人不会开口,谁要是误了少爷,我饶不了她!” 两个丫头要说什么,吴嬷嬷倒是眼前一亮,“好的,小姐放心,这一个月啊,您就安心待在佛堂,保准没人打扰您。” 反正有佛堂的小老鼠们帮她,一个月还是可以糊弄的。 …… 晴琛去了太和楼,此时上午,人声鼎沸,她径直上了最高层的包间,果然,林睿寒独自一人在等着她。 见了她来便是一笑,“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晴琛想了想,“粮草出行的日子?” 林睿寒失笑,点点她的鼻尖,“你这丫头,稀奇古怪,今儿是你的生辰!” 晴琛挑眉,点头,过来坐下了,吃了一口菜肴,“那你准备的生辰礼呢?” 林睿寒神秘一笑,摇头,“这会儿可不能给你看,我是从一个能工巧匠手里买来的,十分奇妙的方子,等到了晚上,保证你见到人间美景!” 晴琛一顿,晚上? “不行,现在就要看,晚上我可不来了。”她道。 林睿寒给她夹菜,“白日里不好看的,晚上才是绝美,好月儿,晚上一定来这赴约,到时候,天空色彩绚烂,印着太和楼下的清透湖水,满天星光,必定让你惊喜!” 晴琛被挑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呀?” “保证你没见过,这个天下的人都没见过,月儿,姑且说这是一种花吧,哥哥把它送给你。”他笑眯眯的。 “那我看看,晚上有空就来,明儿我就要进佛堂一月,期间不与任何外界言语,到时哥哥也别来找我了。”她道。 林睿寒一顿,“怎么突然下这样的决定?” “我这当娘的,总得为孩子做点事,瑾儿战场五年,我给他祈福。”她吃完一碗饭。 他定住,又笑,“挺好的,瑾儿那孩子,必定安康。” 见她起身要走,他急忙跟着站起身,“怎么这么急,多吃点吧。” 摆手,“不必了,回去还要准备些东西呢,毕竟要独自待一个月。” “还是算了吧,瑾儿自有天相,而且,佛祖也不一定灵……”他话未完,她已经快步开门出去了。 林睿寒愣了愣,急忙跟出去,下了楼,她踩着凳子上了马车,玉莲行了个礼,跟着上车走了。 看着远去的车架,林睿寒站在门前呆了一瞬,心口突然开始发涨,又闷又痛,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她暂时回去一小会,晚上还能见面呢。 就算一个月分别,那也不过一个月而已,怎么就像一辈子见不到一样呢。 脚下不自觉跟着走,他直直看着马车远去,步子越走越快,无视了身后小厮的喊声,他疯狂奔跑起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顾所有人的目光,无声的追着她的车架。 直到到了裴府门前,他躲在远处的树后,突然开始笑自己,莫名便泪流满面,看着她下车进了门,转身默默离去。 而到了夜晚,她没来。 林睿寒一直等,等到天色沉黑,等到湖边安排的人准时燃放了这个世界时空第一场烟花漫天。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赞叹惊奇,唯有她,不在身边。 烟花绽放,美得惊人,他没有心思抬头看一眼,一直闷着脑袋喝酒,围着整个湖的烟花放完了,她没出现。 他在太和楼等到第二日朝阳升起,她也没出现。 不知道是为什么,林睿寒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手心,泪水无声浸透了指缝。 这是怎么了,明明她只是失约一次,明明只是一个月不见,他怎么了,这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