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起,故渊别池鱼。
透过云珏儿粉粉嫩嫩,还染了些月下辉光的脸庞,宋离胭的目光渐渐深沉。云珏儿瞧着她平静温柔的样子,却有些疑惑,明明姐姐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脸上,可不知为何瞧着又像是在看别的人,只让人这眼神觉得暖又冷。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云珏儿用小手在宋离胭眼前划了划。
“角儿,是啊。”宋离胭念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方才的微微失态,眼里多了分释然。
云珏儿看着宋离胭的眼神,那种又冷又暖的感觉变得好了些才开心地笑了出来:“姐姐怎么这样叫我?你不是只喜欢叫我小团子的吗?”
听见云珏儿这样问,宋离胭微愣,她倒是没注意到眼前的小团子名字里的这点巧合,眼波一闪,掩去解释之心,试探地问道:“珏儿,这样叫不好听吗?”
“不是,只是我听了姐姐叫了那么久的小团子,有些不习惯。而且我觉得姐姐叫我小团子更亲近,我喜欢姐姐叫我小团子。”云珏儿撒娇道。
“好好好,就叫小团子!”宋离胭轻轻点了点云珏儿的额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自然是爹爹,不是小孩子的名字都要由爹爹取嘛,只是我这名字却是因着哥哥来的。”云珏儿一开始开口还满是欢喜,提及哥哥时大大的眼睛里便聚起了水雾,“爹爹说哥哥名钰,是哥哥出生时他去庙里求来的,庙里的师傅还说那名字福大,只是”
“只是至刚之玉,凡人难得罢了。”一道听着满是遗憾痛惜的粗犷男声打断了云珏儿的话。宋离胭侧首只见已清洁一番,显得年轻了几分的云珏儿爹爹从一旁通向厨房的小隔道处走了过来。
云珏儿爹爹走近了些,向着宋离胭三人一一端了端手,并未抱过闺女,只接着道:“我那儿子出生时家里贫苦不堪,我须得常年下矿才能养得活家里,没办法家里那口子就得跟着我跑。也是意外,钰儿生在了那个庙里,但迫于生计我被急招下矿,我只能把他们托付在庙里。钰儿便在庙里长了许多年。”
“后来呢?”宋离胭不忍拦住似是沉在回忆里的云珏儿爹爹,只能顺着他的话递了句。
云珏儿爹爹感激的看了一眼宋离胭,他仅余几点追忆,哪怕夹着痛苦去叙说却也是另外的珍惜美好。接着他又继续道:“后来钰儿长到四五岁时,我也回去庙里了,只是当时我还奔波着为修家里的房子,没工夫陪他,也就只带了他听了一次相戏。我也没想到他就这样记了一辈子。”
咽了咽喉中的哽咽,云珏儿爹爹露出极痛苦的神色说道:“钰儿十五岁便跟着我下了矿,当时朝廷征召,村子里又遭了些天灾,收成不好,钰儿求我说要帮家里渡过难关,我便应了带着他下矿,只是我没想到到了矿下,上面的管事将我们分了开,我在东边,钰儿去了西面。后来出矿我便只得了一句‘西面滑坡,大凶,兴工者皆亡’。”
“爹爹不哭,不哭,云珏儿陪着爹爹一辈子都念着哥哥。”不知何时,云珏儿爹爹早已泪流满面,云珏儿出声安慰道。
“大叔,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宋离胭微微颔首,道了句。
提袖擦了擦眼泪,云珏儿爹爹略平静了些,方道:“我晓得的。只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悔啊,我悔那年为何会应了他,我悔身为人父却在儿子身后都未能将他的尸骨带回家里。这么多年我都记得他那时被分去西面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话?”宋离胭问。
“‘爹,出去了我们再听一次相戏叭,我念着呢。’”
听见这声回答,宋离胭心间一颤,隐隐发涩,她不知如何反应便又听得云珏儿爹爹转了语气,满怀愧疚却格外平静地继续说道:“回家后,我给钰儿立了衣冠冢,安了魂,也去听了相戏。还是那两位角儿,还是那出《洪洋洞》,我在庙里失了态,角儿们知道了钰儿的事,也赠了我一份他两的唱谱,算全了钰儿生前的念想。独一份的洪洋有了,可我的钰儿,他看不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