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牧虽已将这些梅花叶腌制了三天,但据他的估计,现在喝下去,即便不会有大碍,但还是会出现一些轻微的晕眩症状。
简单点说,也就是“微醺”。
陈牧要的也正是微醺效果。
对方毕竟是读书人嘛,大户人家里的公子,不给他整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他怎肯掏银子?
更何况对方今天还带了两个朋友来,那更是万万不可抹了公子哥的面子!
所以一定要高端!
重点突出一个风雅!
果然,对方见陈牧拿出腌制好的梅花叶,又用砚台盛上细盐,立马拱起手来。
“陈兄如此,就说笑了,梅有高洁,我等岂敢有嫌弃之意。”怪公子拱手对视,一副谦谦模样。
“初次见面,有劳陈兄!陈兄以砚台装盐,倒是格外别致啊!”手持画扇的公子收扇别腰,一指砚台,爽朗大笑。
“请!”背弓壮汉话不多说,抱拳一礼。
陈牧见似乎唬住了对方,便含笑着拱起手来回礼。
领头的怪公子将石桌上原本随意摆放的瓷碗摆正,这才坐上石凳,另外两名男子则尽数站于其身后,未能落座。
过得片刻,陈牧从伙房里出来,先为对方倒上茶水,又为两名站着的男子上茶。
随后,陈牧自然落座,端起碗来细细品尝。
看茶上桌,一应待客之理已尽。
领头公子自然知道,陈牧没有开口询问来意,便是在等他先开口。
他望向陈牧,目光灼灼。
“官府所发新册,不知陈兄可否看了?”
“新册?”陈牧放下刚到嘴边的茶碗,疑惑回望道:“没看,这几日忙着出摊,不曾见过。”
“混账!”坐中公子尚未开口,其身后壮汉愤愤吼道:“圣公严令!新册逐门逐户发放,这帮混账东西!办事真不牢靠!”
陈牧静静坐在那儿,任由对方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在那里七荤八素的骂娘,他对此仿若未闻,继续端起刚刚放下的瓷碗,抿一小口,呷了呷,不觉得烫,又举碗饮一大口,感觉身体慢慢回暖。
“这位兄台看起来像位将军,陈某便称呼你为将军了……将军倒也无须生气,估摸着是士兵派发的时候,在下恰好不在家,出摊去了。”
“哼!混账!”壮汉又怒哼两声,偏过头去,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日头斜下夕霞,披洒在屋顶发黄茅草上,对坐公子打了圆场,紧接着话锋一转。
“某与陈兄有要事相商。”
领头的公子一开口,身后二人立马躬身,听完吩咐后纳头一拜,一同退去院外。
陈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略带微笑,自斟自饮下三碗,好似对这梅花茶颇为满意。
公子见陈牧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嚅动了几下嘴角,却始终没开口,暗自一握放在桌下的双拳,像似下定了决心,这才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陈兄之功,包某不敢冒领,还请陈兄受我一拜,代余杭百姓,代圣公……”
“慢!什么功劳?代谁?”
陈牧不等对方回答,指向石桌上一只檀木制成的木盒,“这是何物?”
公子听后,郑重其事地用双手捧上木盒。
“八千贯交子,及圣公惜才之意!”
陈牧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
正月初五,星光熠熠。
陈牧手握对方递来的《防疫手册》,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左躲右闪,终是没能避开与义军的牵连。
……
『赵宋立国一百六十余年来,书中记载疫灾五十七起,并多发于春夏两季,秋冬季则较少。大灾之后必大疫,而今杭州城大战将过,防疫措施刻不容缓……』
自从陈牧翻开手册的第一页后,便不忍下看。
因为书中内容,几乎都是他的原话。
初一那晚,他与怪公子争论的内容,尽数跃于纸上。
『适逢冬日降雪,气寒温凉,人静兽止,万物停息,疫情尚不会大范围扩散。待到开春以后,尸身腐烂污染水源,蚊虫蛇鼠传播疫病,若是等到那时再去处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围困杭州半月余,城中死伤者重多,原城中官员之前或许还能腾出手来处理,但随着战事吃紧,也顾不了那许多,各自逃命要紧,哪管得了他人死活。距杭州城不过百余里外的宣州,六年前因春疫致使全州陷落,后又扩散周边五州七县的那一场大疫灾,想必杭州百姓都不会忘记,这些灾情往往是从脏乱方面开始传播……』
陈牧看到这里便合上了手册。
对方几乎一字未改的将自己的话整合成册,而今已经遍发整座杭州城了。
恍然间,陈牧想起晌午时候,他还在秦嫣嫣那里做饭,院子里的姑娘们说自己不讲干净,脸上黑乎乎的呢,不像官府发的新册子里那样,勤洗手,勤洗口……
……
小雪飘飘,市井生活并没有凋零多少。
城中恢复建设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瓦匠们连夜赶工,一座座房屋也恢复到以往模样。
陈牧攥紧手册,仰望星空。
那边的云层之上,似乎有一处星星烫下的洞。
要开始补洞了吗?
不。
要看我陈牧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