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挚对自己被视而不见这件事,越想越觉不爽,掉转马头正瞧见那女人带着妹妹进赌场的背影,一方面担心会不会是昨天所说的赌债没还上被人绑了,一方面看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又觉得保准是这女人自己生事不该理她。同时还抽空想了一下昨天似乎得罪了她,她对自己讨厌的毫不掩饰。默默将“讨厌”两个字在心里过了几遍,又莫名觉得委屈,无端生出了些许少年之烦恼。
“文挚,不回去么?”
郑远之见他在原地徘徊,望着聚丰赌档神色多变,怀疑他是不是又想跨界整顿黄赌毒。
“啊,郑叔叔,要不你先回去?”
看来目的不是整顿,郑远之稍稍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就明白了,打趣道:“是哪家的女子呀?”
还没等赵文挚说话,赌场内就传来了那位女子引起的吵嚷声。赵文挚正好和郑远之就近带队稳定了这场庄家出千被抓现行的骚乱,同时毫不徇私的通知了县保安警察大队,一众新旧赌徒纷纷被处置,惯赌罚款坐监,初犯者或罚款或找人担保并提交悔过保证书,同时赌场被勒令停业。
大黄牙现在是后悔万分,刚才都已经尽量躲着,干嘛又欠儿欠儿的出门观望,观望就观望好了,干嘛又去招惹那神经不正常的扫把星,简直是流年不利。虽然那王大队长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不了多久赌场照旧死灰复燃,但暂停营业这些天是多大的损失,自己这些天又拿什么吃饭?他没想到的是,刚才老板笑着要了他一根手指,等下还要笑着将他赶出了赌场大门,他与阿泽的梁子是结结实实的结下了。
一看这个女人竟然是来赌钱,赵文挚对自己刚才的担心简直有些恼羞成怒:“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是在大街上招摇,现在竟然还带着妹妹赌博?!真是每次见你都是麻烦!”
阿泽针锋相对道:“在我看来,亦是如此。”
赵文挚被气红了脸。
小黑在旁边虽仍是不自在,但见他被怼,心中倒是宽慰了不少,并暗道阿泽吵架果真是一把好手。
郑远之在旁边抱臂看得幸灾乐祸,觉得赵文挚虽然常扮老成,但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只会用拽女孩子头发表达关注的小屁孩儿。又想起他那个娶了三个老婆却不知情为何物的爹,嘴角的笑容又淡淡落了下去。
过了半晌,赵文挚脸色恢复,还是忍不住问阿泽是否有人来保要不要借钱,结果被回以“与你无关”四字,两人不欢而散。
郑远之见赵文挚虽然仍板着个脸,但内心焦急,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轻声逗趣道:“莫要生气,要说起来,这个姑娘也是个妙人儿。我先前还想过将来哪个姑娘嫁到你家,只怕先要被你爹那个暴脾气吓到,如今看来,这个姑娘这个脾气,啧啧,颇为不俗,只是你俩好像相处的不太和谐呀。”
“郑叔叔你不要胡说。”
郑远之哈哈大笑:“好好,我不胡说,不过你不必心急,这姑娘心中笃定的很。”
往常苏二进去的时候有苏大来救,如今又有谁来救阿泽和苏欢呢,小黑从想骂人变成急得团团转,绝不能让阿泽和欢欢去蹲号子,那种地方岂是人待的?当下对阿泽说道:“我有办法让他们恍惚片刻,只是时间很短,等下你抓住机会赶紧带上欢欢跑。唉,终究还是逃不脱跑路的宿命。”
阿泽因为吸取了给人族当棋子的教训,终于不再托大,一路上有所留意,低声对小黑道:“不必,今天咱们这一路至少有一人一……应该是妖在跟着,等等看哪一路先出现吧。”
话音未落,一个小警察过来:“哪位是阿泽姑娘?周家来人保你和你妹妹出去。”
郑远之的话赵文挚基本没听进去,正在自行纠结要不要去与向来不太对付的王队长说一声,请他对那女人和孩子稍加照拂,没想到:“周怀信来保你?”
阿泽照旧没理他,而是抬眼往门口看了看,转头轻声对小黑说道:“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那个妖了。”
“阿泽小姐,我是——”
“小张。”
“对对,阿泽小姐,请您不要生我们少爷的气,求您跟我回去吧。”说完一揖到地。
这周府张管家的外孙子小张,今年17岁,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孤儿。
想当年张管家的闺女张彩儿本来有个心上人,姓李,靠走街串巷锔碗锔缸的手艺勉强糊口,家里老母亲常年卧病,父亲身体也不是太好,总之在张管家看来是又穷累赘又多,绝非良胥。经过他的一番努力,终于别黄了两人,将女儿嫁到了隔壁县城一个同姓的中富之家。
婚后彩儿相夫教子恪守本分,与她那曾经的心上人再也没见过面,只是有些遗憾可以随着时间淡忘,而有些,却终将酝酿成绝望。彩儿多年来神思郁结,身体每况愈下,坚持着把儿子养到12岁上下终是神采耗尽、撒手西去了。而小张他爹不到半年又再娶了一个,渐渐的容不下他,小张3年前被张管家接回赤水县后,两家再无往来。
小张对这个姥爷是感激也埋怨,如果不是姥爷把他接回来,他早晚要被后妈赶出门去流浪街头。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如果不是姥爷,他娘也不会死的那么早。当然,要是没有他姥爷别黄了他娘的两小无猜,那也就没有他了,总之是心情复杂。这种复杂投射到待他很好还提拔他做了司机的周怀信身上,就几乎变成了一种对这痴情主子的忠诚崇拜、死心塌地。
阿泽听他似有所误会,遂解释道:“我没生气。”
小张还要再说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场合不是很合适,面露尴尬。阿泽也是不想在这再待下去,便问了那个小警察,得知手续已经办完,带上苏欢与小张出了赌场。
出了大门,阿泽补充道:“你家少爷已经道歉,我也没有生气。”
实际上,早上那场戏告一段落,阿泽自觉棋子作用发挥完毕,打算告辞离去的时候,周怀信向她坦承了借她之口试探自己母亲的设计,包括担心她第二天不出现而派小张远远跟着的事情,并且为没有事先说明一再道歉。这让阿泽觉得人族复杂的同时更觉得周怀信这个人真是矛盾,做就做了,解释又有何益。不过总归这都是别人的事,远远谈不上要生气。
小张却依旧焦灼:“那求您帮帮少爷吧!我,我担心我家少爷。少爷曾经说过,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替夫人找出真相……”
“他今日上午不是已经找到了?”
“对,找到了……可是……我小的时候,我娘常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我能快点长大,结果……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娘她、她就去世了。我担心少爷,我怕他心愿达成了……”
阿泽感觉这小张的想法也是够复杂。
小黑像是知道阿泽心中在想些什么,仗着现在阿泽不便怼他,感慨道:“有情之生确实艰难,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多自在。”
阿泽状若无意的挥了挥袖子,将小黑抡了个趔趄。
“你能碰到我?!你怎么能碰到我?!你什么时候能碰到我的?!你早就知道能碰到我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心思深沉的女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