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子们也觉得他这个想法太过变态,奈何平时吃他的喝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跟着起哄,于是叫了开水上来,扯了花蕊袖子眼看就要往上泼。恰好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正是周怀信等人上楼来,花蕊趁机挣脱跑了出来。
而黄少的狐朋狗友一出来要开水,就有人通知了百花楼老板,老板硬着头皮前来给自己的头牌解围时,黄少与周怀信两边人正在走廊里对峙。
周怀信提议初雪雅事,不如现在请黄老板来共饮一杯,顺便谈谈朋友供应的人参价格问题。黄老板一向不管儿子胡闹,基本上拿他当个宠物在养,但涉及到人类层面的生意、交往之类的事情却绝不允许他来搅局。黄少恨恨走了,表示此事绝不算完。
而事后周怀信真的与那位朋友一起约黄老板喝了几杯,谈了谈各色药材,也顺便谈了谈百花楼一位叫花蕊的姑娘。同时又暗地里找人搜罗了一些黄少伤人的证据匿名送给了黄老板,这黄少倒是有段时间没能出门。
“可是我一直不明白,我想给蕊儿赎身,娶她回家,她却一直不同意。期间她曾经态度松动过,可不知怎么后来拒绝的更坚决了。直到过了段时日,那黄少见风头过了,又出来惹是生非,蕊儿终究还是怕了他这样没有人心的,虽然仍不愿嫁我为妻,却同意跟我回东北避上一避。”
说到这,周怀信深深吸了口气:“母亲起初的反对自不必说,不过渐渐的好像没有那么激烈了。加上听了蕊儿这话,我一时喜形于色,跟母亲夸口说既然她已经愿意跟我回东北,我早晚定能把她娶到手,我周怀信的妻子必须是她。如果我没有说这些话,也许……”
“也许你母亲就不会想要她的命?”
周怀信万没想到阿泽会如此直白,将他不愿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快过年的时候,家里生意上出了点儿问题,母亲催促我先回来处理。蕊儿想要回家与父母道别,母亲愿意稍做停留等她一同启程,我觉得一切都很圆满。道别时,蕊儿以’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之句赠我,在路上我反复思量,觉得不详,中途便折返了,没想到……”
周怀信没想到的是,等待他的是一处烧塌了的房屋残垣和三座新坟。
“我不信,我甚至怀疑这是蕊儿不愿嫁我,和母亲合演的一出金蝉脱壳,直到,我令人开了蕊儿的棺……”
小黑听到这里,不由咂舌:“这周怀信也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狠人。”
“蕊儿她,已经面目全非,我无法想象她受了多大的罪——”他单手覆在眼睛上,却挡不住脸上亮晶晶的痕迹。
“如果是我,我会检查的更细致一些,看看躺在棺材里的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听阿泽这么说,小黑一愣,原来她骨子里也是这样执念深重。
周怀信摇了摇头:“我也检查了,当我看见她肩头那一颗红痣的时候,一切幻想,化为乌有。如果没有遇到蕊儿,那种怅然若失感只是隐约存在,我会觉得这一生少了什么,却不会真正明白少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见到了蕊儿之后,我觉得,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一半的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了。”
“你又是如何想到这跟你母亲有关的呢?”说实话,阿泽觉得周老太太看起来虽然强势,但说到杀人,又觉得她没那个素质,更何况杀人全家。
“是蕊儿……合棺之际,她、她都已经、已经烧焦了的手松开,掉出了母亲的贴身玉佛……母亲当时的表情,还有之后突然不再理家里的事务开始每天焚香诵经……”
“但你没查出什么来。”
“对,我自己查过,找当地警队的朋友查过,还从浦江请了侦探来查,都说没有人为纵火的痕迹,可是又疑点重重。据附近的邻居说,火起的突然灭的也突然,警察在现场也找不出起火点。更令人困惑的是,人明明是、是烧死的,却没有挣扎的痕迹,尤其是她父母,一动都未曾动过……说实话,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是母亲,母亲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她也不可能有这种手段,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阿泽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后来周夫人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开始我以为她是为复仇而来,当我看见她从湖面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希望她立刻把我带走……”
——
上元夜里,依旧是瘦西湖边,游人如织,花市如昼。
周怀信踉踉跄跄穿过行人,摔下了数级台阶后找了个僻静之地,背靠凉亭下的假山席地而坐,把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望着寒气森森的湖面,开始自言自语:“你在江南十载,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不,是我害了你,你不应该遇见我,蕊儿……蕊儿……蕊儿!”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啊少爷!”
“儿啊……”
周老太太带着若干伙计在这瘦西湖边找了个来回,惹得游人瞩目,也没看见周怀信的影子。
“快分头找!老张,你说怀信这会去哪儿啊!”
“曾公子说少爷遇见、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在前面那个亭子,要不我们再去那边仔细找找?”
“那还不快去!”
……
“少爷!少爷落水了!”
——
“当我再醒来时,蕊儿就坐在我床边,可他们谁都不相信,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本来周怀信见花蕊灵魂归来,只想与她长相厮守,疯也疯的很是清净独立,并不去打扰别人。
但周老夫人心里有鬼,自然怕鬼回来报复,找了几拨方士仙姑来捉鬼降妖,都没看出什么来,家里也一直没有什么厉鬼复仇的迹象,她这才渐渐相信了各位大夫的话,觉得她儿子是打击太大神智有些不清,这样一个论断,又让她心中生出些许恨意和怨气来。
“是,是我听信了那妖人的话,害死了那个女人全家,我天天念佛还不够吗?他却非要发疯,不过是死了个女人,难道日子就不过了?他——”因为对儿子一直寄予厚望,那句“他这个没用的东西”在心里过了过,最终没舍得说出口。
张管家是大致知道事情经过的,劝道:“过段时间就好了,老夫人,少爷早晚会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
岂知过了段时间非但没好,花蕊的沉默不语加上周老夫人一波又一波的方士,让周怀信那两人长厢厮守的梦也做不下去了,不仅硬是拜了父亲灵位,还到处与人介绍自家夫人,今天更是利用偶遇阿泽的契机设计了这场逼迫大家直面真相的大戏。醉倒之前,周怀信又喃喃自语了一遍:“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