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狐狸?
韩翊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现在最怕听到狐狸,光是听到“狐狸”二字都觉头皮发麻。却偏偏去到何处都能听到“狐狸”二字。
韩翊心惊胆颤。
阿青瞥了一眼韩翊,又朝沈千重道:“你身上有那只狐狸的味道。”言罢,转身继续往前走。
沈大人身上……狐狸的味道……
韩翊诧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侧的沈大人。
全然不知这是唱得哪出?
而沈千重没有吱声,只是凝眸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阿青果然停步,回头朝沈千重道:“明日过后,夜明珠我可以还回去,但是,你要让那只白毛狐狸自己来取。”
临到她转身,沈千重才出声,问:“傅倾竹,知道你要走吗?”
阿青倏然驻足,缓缓回头看他。
他的声音淡然,眼中也平静得好似古井无波一般,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
可他怎么能看得透呢?
阿青却忽然笑了起来:“谁说我要走的?”
她不是要走,而是要留下。
沈千重拢了拢眉头,不置可否。
阿青却又开口:“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唤的是沈大人?
韩翊惊诧,她是知道大人身份的?
沈千重却并不意外,只应声道:“好。”
***
平阳郡野郊,韩翊远远跟在他二人身后。
平阳郡野郊是有凶兽出没的,而且,还不是一只普通的凶兽,死在它利爪和獠牙之下的冤魂少说也有几十人。对凶兽的围剿,大大小小有三次,其中不乏各类能人异士,结果都令人扼腕。听闻平阳郡外凶兽作乱为祸百姓之事,已经上达朝廷。
他昨日也在围剿队伍中,深知这只凶兽(姑且称之为‘凶兽’)的可怕。
这种时候,沈大人怎么会同这位叫“阿青”的姑娘来平阳郡野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阿青姑娘执意,沈大人又默许,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只盼着这两人有什么话赶紧说话,少在野郊呆一刻便是一刻。否则,他一个大理寺带刀侍卫,明知道沈大人涉险,却拦不住,若是出了事,他有何面目面对朝廷?面对大理寺其他同僚?
韩翊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沈千重却沉稳得多。
阿青与他并肩走着,她不开口,他也不着急问她。阳光下,他侧颜隐在林间的晨曦微露里,五官显得精致绝伦。
阿青问:“平阳郡外有凶兽出没,沈大人不怕?”
韩翊一张脸皱得同个包子模样,紧张得很。
“这头凶兽不是晚间才能出没吗?”沈千重语气里波澜不惊。
阿青倒是意外,“沈大人如何知道的?”
沈千重看了她一眼,驻足道:“这只凶兽只在野郊作乱,从未进过平阳郡城中。围剿之人,有的看见了豹子,有人看见的是蛇,还有人什么都没看清,只有平阳郡野郊才有凶兽的身影,并且只是在晚间,迄今为止,没有人说得清楚它是只什么凶兽,说明一件事,它有别的顾忌到不了城中,只能在城外徘徊,饿的时候食人内脏充饥,发狂的时候攻击路过的人……”
阿青惊异看他。
沈千重继续:“我想,他应当是在寻找某物,寻不到,便不甘心走,就一直留在平阳郡外。”
阿青的眼神便由惊异转为愕然。
沈千重又道:“我已随姑娘来平阳郡野郊了,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姑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也可以不必试探了。”
言罢,从袖袋中掏出那小簇白色的狐狸毛,继续道:“姑娘这么喜欢引人来平阳郡野郊,可是同那头凶兽有什么瓜葛?”
此时,阿青眼中的惊异才悉数退去,只是一抹无奈。
而后倚着就近的一颗树,随意坐下:“沈大人说的对,那头豹蛇是在寻他的东西,一日寻不到便一日不会走。”
“它在寻什么?”沈千重继续问。
阿青幽幽应道:“它要寻的东西是一颗内丹,要练几百年才能凝聚而成,丢了内丹便等于丢了几百年的道行,你说它怎么能甘心?这头豹蛇是从澜州一路撵到平阳郡外来的,因为那颗内丹,在那个呆子肚子里……”
说到此处,又抬眸看他:“故事有些长,沈大人可要坐下来听?”
沈千重果真席地而坐。
阿青仰面,头枕着身后的大树,如回忆办道起:“故事便要从老陈说起……”
老陈有三百多年历史了!
老陈之所以叫老陈,是因为当初把他栽这里的那户人家姓陈,它便也跟着人家姓陈。
对,老陈是颗大银杏树。
三百多年前就长在这里了,后来姓陈的人家搬走了,又来了姓朱的人家,姓朱的人家搬走了,又来了姓刘的人家。一朝兴旺,一朝覆灭,连朝代都更迭了,哪里还有什么苑子,都变成荒郊野外了。于是老陈也从一颗家养的银杏树,变成了野生的老银杏古树。
开始时,老陈还悲春伤秋,怨天尤人。
后来时间久了,就想开了,做这无主的树灵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偶尔来的什么鸟精呀,花灵呀(请想象成被风吹来,或者什么蝴蝶,蜜蜂带来的),要是想在它这里投宿,它就让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日子这般过得倒也有趣。要忽然真有一天,有户人家搬来了,围着它起了个院子,他倒还真不习惯了。
这时间一长,周围就都知道这里有颗老陈,方圆多少里都是它的地盘,都可以来找它帮忙。久而久之,老陈就成了这里的“地头蛇”了,周围的小树灵呀,小花灵呀,等等等等……都喜欢围着老陈生根发芽。
有老陈照看着,多安全呀!
好歹老陈也活了三百多岁,又是这里的常住民,还乐于照顾人。于是阿青这样的外来户,自然也是要来投靠老陈的。
可阿青同旁的投靠老陈的花呀,草芽,鸟呀不同。
她是一根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