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沉吟片刻,问道:“你说那贼劫了仙儿姑娘,恰巧被飞少侠救下?”
雪雁凑近了她,面上带了神秘之色道:“姑娘也觉得蹊跷不是?她若还待在庄子里,只怕也没事,怎么可可的想起出门,还是大晚上的出门去?怎么又被劫了还能撞见飞少爷?难道飞少爷专门在路上等他们不成?还是那贼知道飞少爷走哪条路,专一要打那里过?”
这些本是黛玉心中疑问,被她一古脑地说了,倒觉得稀奇,忍不住笑道:“你倒聪明了许多,怎么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雪雁忙摆手道:“这哪是我想的!是表少爷趁着那仙儿姑娘不在的时候,跟飞少爷说的。飞少爷还偏不信,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来着。”
黛玉听说是李瑛的话,不知怎的,心里竟砰砰跳了两下,转念又想:“他何尝不知那仙儿姑娘的手段了?这却不与我相干的。”虽这般给自己开解,思来想去,却总是怕自己当日一言,又给李瑛添了莫须有的麻烦。
雪雁那边却仍然咭咭咯咯说个不休。原来那阿飞救下林仙儿,便将她送回兴云庄上,谁知龙啸云那一众朋友,也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的,竟众口一辞,硬指阿飞是真正的梅花盗,借此来搏声名的。阿飞少年火气,登时与那些人动起手来,不免寡不敌众,只勉强从庄上脱身。林仙儿只说救命之恩不可忘,陪他前来梅花山庄求医。
黛玉听了先是惊讶,本以为阿飞必是和那梅花盗争斗时所伤,不想倒是龙啸云一伙。转念又想,连林诗音都说过,龙啸云是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的,因此结交江湖豪杰,要挣个侠义的名声,这些人见阿飞如此功夫,又是少年,哪能轻轻放过了他?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只恨林诗音遇人不淑,要是当年和李瑛成就了姻缘……
突然只觉得被人推了一把,醒过神时才见雪雁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道:“姑娘又想什么呢?怎么脸都红了?”
黛玉白了她一眼,自己摸摸,便道:“想是这屋里地龙烧得热了些。这都快年下了,天气怎么反倒回暖起来?天时不正,不是好兆头。”
说着匆匆忙忙的,叫二人帮自己洗漱安歇。紫鹃和雪雁对个眼色,也不多说,脸上却都带了三分笑意。
其后几天,阿飞那边倒再无别话,只黛玉读完了怜花宝鉴中的笔记,登时觉得闲了,正寻思找点什么书看,一旁的梅二先生瞥她一眼,就把手中一卷书递了过来。
黛玉见那是宝鉴中第二卷,专述医药的,一时发怔道:“我看不懂这个。”
梅二先生倒毫不客气,瞪着她道:“不懂不会学?有我在这里,你还怕问不着人不成?”
黛玉奇道:“平白的我学这些做什么?”
梅二先生哼了一声,道:“你还打算在我家里住一辈子么?现下你病好了七八成,往后不过例行诊脉,用药调养,这等事我不耐烦做,你自己学会了,赶紧走人!”
黛玉往日住在贾府,最忌讳人提“寄人篱下”之事,若有人带了一分冷淡,她早想出九分厌弃来。谁知今日这梅二先生竟当面说了这番话,按她性子本要恼的,细品起来却觉得另有深意。又想自己将来一个人过活,总要有些技艺傍身,平素骄傲的性情,这时竟也收了起来,乖乖接过那卷书,埋头苦读。
她是何等的心思灵透之人,想当年不过十三四岁,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遍数大观园中姐妹兄弟,也无及得上她的。何况如今下了决心,又兼之对这宝鉴主人自有一份钦敬,用心到处,倒真把那医书啃了下去。就连回房睡觉之时,似也在梦中印证医案。
如此忽忽半月有余,倒也无别话。一日黛玉闲了,偶然见紫鹃欲言又止一般,不禁好奇道:“你是怎么了?有话不与我直说,倒这样吞吞吐吐起来?”
紫鹃方笑道:“这不是看你读书用心,怕扰了你。只是有一事你也想想——今儿是腊月十三,按理早该张罗着过年了,难道你还要住在大夫里头不成?不如跟表少爷说一声,先回兴云庄,就是你还要梅二先生诊治,一个月一次也尽够了。”
她还没说完,黛玉已明白过来,一时却不吱声,侧着头沉吟。雪雁也上来道:“我们知道姑娘不惯寄住人家的,但如今就只二姑娘还能依靠些,她待你也十分好,总比我们这样出去,到处摸不着的好。”
黛玉摇头道:“我不是怕二姐姐弃嫌,就是你们说的,她为人如何,咱们心里清楚得紧,就住一百年也没个二话的。我要强也不在这一时,没的连累你们再跟我受苦。只是表兄那里……我跟你们打个赌:只要咱们提起回兴云庄之事,表兄必定再无二话,把咱们安安稳稳送回去,他自己转头就走——你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