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女史摇头答:“奴婢不知。”
昭元侧过身,掀开软帘往外看。
道上无甚行人,寒气扑向她裸露在外的面庞,刮得耳朵疼。霍哲骑着一匹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她只能看见他笔挺的背,以及拉着缰绳的手,冷得通红。
昭元放下软帘坐回来:“确实……情深意重。”
她捂着手炉,汲取源源不断的暖气。
耳边响起尤女史附和的声音。
“对啊。先帝慧眼识珠,为公主择的驸马,自然是良人。”
“不过如今公主在孝期,婚事被耽搁。不然公主年十七,霍中郎将亦刚好及冠,都是最好的年纪。”
“反正等三年孝期过,就可喜结丝萝了。”
昭元心想,没这个可能了。她收敛神色,笑道:“如此话多,你今日倒是雀跃。”
尤女史羞怯:“想到不久就能见到家人,我心里高兴。不过……”她抿嘴:“我又想,见不到也好,说明他们没沦为流民,在家乡好好的。”
昭元手指轻叩了下手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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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到达南城门时,天光已大亮。经由城门卫查过令牌,车队出城,来到城门卫告知的流民聚集处。
昭元下马车,环顾四方。
这是城隍庙山下的一处茅草棚屋,常有官眷上山祈福,想来流民便是故意聚在此处乞食。
棚屋旁,亦搭着几个快要散架的低矮草房,坐满了灾民。灾民们面黄肌瘦,三三两两地缩在一堆,身上衣衫破烂,眼中半点光彩也无。
灾民见到车队,一窝蜂跑过来。昭元惊得连连后退,所幸霍哲率千牛卫将他们挡下了。灾民们肌瘦无力,挡得还算容易。
“哎——”突然,身后响起一身高喊。接着又敲锣吆喝:“施粥——施粥了——”
昭元回头看,见是二十来个郎君们,以及他们的仆从,拉着几车米粮,阵仗霎时把灾民们吸引过去。
托他们的福得以脱困,昭元松口气。
那边挤出个郎君,往这儿过来。
见他走近,面容渐渐清晰,昭元不由瞪大眼。
“那边的,幸好我来了,不然你们都脱身不得。”那郎君边走边说道,拱手行个礼。
霍哲回了个礼:“多谢。”
“举手之劳。”张不移走上前来,视线一转,落到昭元脸上。他眼前一亮:“是你!”
昭元眼睫扑扇一下:“张不移。”
张不移挂起笑:“真是有缘,此乃何处不相逢。哎,你怎么出宫了?”
他双手揣进宽袖中,凑近小声道:“你放心,上次你来我府上密访一事,我半个字没泄露出去。你这次又是微服私访?”
在外人看来,这姿态极是亲密。
昭元觑他一眼:“与你何干?”
说到上次密访,张尚书出尔反尔,她这会儿还气得肝疼。
“不移郎君。”霍哲不动声色地拦住张不移:“久仰大名。”
张不移暂且停步,回礼:“谬赞。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霍哲:“霍子理。”
张不移点点头,而后僵住,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霍哲。
霍哲:“……何故作此行态?”
张不移喉结微动:“霍兄外祖,可是卫国公?”
霍哲点头。
“哈。”张不移笑一声,面色有些古怪。他嘀咕,檐下相看驸马的“驸马”啊,嗯,他有些同情这位霍子理。长公主刁蛮,这位有的罪受。
张不移转向昭元:“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出宫了?”
昭元:“我已说过,与你无关。”
被撅了面子,张不移也不恼:“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替宫中体察民情么。”
忽而,他看一圈周围,说:“不对啊,探访灾民,为何要派你一个女史,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莫非——”
他停顿,惊疑地猜测:“你是长公主——”
闻声,霍哲盯向他。
昭元屏息。
“你是长公主的女史?”张不移轻呼。
昭元:“……嗯。”
微服出访,不好暴露身份,她捏着鼻子认下。
张不移撇嘴:“长公主牝鸡司晨,什么事都要插手,倒是会使唤你。”
昭元皱眉:“牝鸡司晨?”
“哎,别恼。”张不移见势不对,赶紧认错:“我忘了,你极维护长公主,上次还跟我争论了一番。这样,当我说错了,你别恼。”
昭元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听听,这歉道得有半点诚意么。
身后,张不移叫冤的声音响起:“我是为你不平。”
昭元不带理会。
不远处,张不移带来的人,已经架起了火堆煮粥,炊烟蜿蜒而上。其中有十几位施粥的少年郎,衣着讲究,瞧着不像仆从,倒像是官员家中的郎君们。
瞧见昭元往粥炉那边看,霍哲顺着视线望一眼,眯眼分辨:“是孙二郎……估计都是国子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