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什么样,你们应该不难知道吧。”
“实不相瞒,很多年前我也去过十一区。”那人从门口踱至房间正中,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听说最近那里变化很大?”
“十一区”这三个字让路歇头脑清明了些。
所以真的是盘问,路歇想。蹇予悯必然已经知道了H-15的事,否认没有什么用处。
既然打定了结婚的主意,他花功夫查自己并不奇怪。路歇回忆着自己现有档案上的内容——蹇予悯最快能找到的应该就是那些。
“您还是很紧张。为什么?”
这种谆谆善诱的语气路歇很熟悉——只有心理医生才会这么恶心人。意识到那人的身份后他努力收束肢体动作,把注意力全放回自己身上,但那个怪异的腔调还是在他的大脑里唤醒了一些久远的画面。
布满便溺痕迹的台阶,断裂的横梁和生长在墙缝间的狼尾草,以及近在咫尺的枪.炮声。
被迫想起什么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在眼前一片混沌的情况下。
“不用扯其他的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问您为什么会沾上那些药物,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路歇紧抿嘴唇,半晌才出声:“只是药而已,又不是毒.品。我有时会不舒服,打一针那个就好了,这有什么问题?”
“蹇先生希望您今后不再依赖它们。”
路歇的神经蓦地放松下来。
他还以为蹇予悯是发现了他档案里的什么漏洞要搞刑讯逼供,原来是嫌社会渣滓不干净。
“我做不到。”这倒是真话,不然蒙景安早就少了一个要挟他的由头。
“不必担心,您完全配合就可以了。”
……
高等政法学院建校已逾百年,底蕴深厚,走出了不少政法界大拿。在一百二十周年校庆这天,有数位知名校友到场致辞。
蹇予悯算是来头最大的一个,好几家媒体缀在他身后进了礼堂。
校方在他致辞结束后再度邀请他上台为优秀在校生颁奖。
第一个接过他手里小金槌勋章的是一位男性omega。omega呼吸急促,在蹇予悯朝他微笑后更加手足无措,最鲜艳的灯光也没能遮住他脸上的红霞。
蹇予悯朝台下音控处做了个手势。
观众都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伸长脖子往台上看去。只见主持人弯着腰跑上台,递来一个麦克风。
“蹇先生您好!”omega的声音经过音响放大,全场观众都清晰地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能一睹您的风采,我实在是太激动了。首先我想说,我来自这个国家最偏远、最落后的一个地方,想必大家已经猜出来是哪儿了,对,就是十一区。”
观众席传出窃窃私语声。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走出十一区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到中央区上学或者工作。我凭借我自己的努力终于站到了这里,接受真正意义上的高等教育——”他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omega,我必须得说这一路我走得非常痛苦。”
“但我知道世界上还有您这样的有志之士,一直在为我这样的人默默付出着。尽管上个月您递交的关于高校应为偏远地区omega提供绿色录取通道的草案并没有通过,但我想告诉您:您的举动是伟大的,历史会记住您。”
omega朝蹇予悯深鞠一躬后转身离开。
校长率先起立鼓掌,随后礼堂里的上万名学生也全部站了起来
掌声歇止后蹇予悯从容道:“朱同学言重了。不过能在这里看到来自十一区的同学,我很高兴。说起来我对十一区情结颇深——”
“十一区也是奇特。”军人拈起躺在柔软丝绒中的雪茄,姿势放松地靠向椅背。“平日里最不被待见,一到选举在即的时候,又是政府的那些狗舔得最起劲的地方。”
“谁让那边有三千万张选票?要我说早该改改了,不同地区选票权重全部一样是谁定的狗屁规矩?别说十一区,在五区,连参选人名字都认不全的下三滥一抓一大把。拉拢那些脑发育不全的蛆虫,既费力又不讨好。”
蹇有宗幽幽叹气。
“我这侄儿可真是辛苦,横竖都是舔,就他要搞这些花把势。能娶到个十一区来的omega,他想必高兴坏了。”
一个金发碧眼的omega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给两位军部首长倒茶。他们似乎对她全不设防,任由讨论被她听去。
茶杯盛满后她慢慢站直,端着茶壶走出房间。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姿态并不如她的模样那般美好,相反动作十分僵硬,像是刚刚学步的稚童。
她的头发被编成了一股长辫,发绳上的蝴蝶已经脱落了,不知被谁不死心地用胶水粘了回去,看起来有些滑稽。发辫的末梢垂在裙摆处,随着她迈步的动作时而轻扫脚踝,时而没入布料的褶皱之中。
蹇有宗把眼神从omega的身上收回来。
司徒越知趣,“蹇兄对这位异域美人还不得要领?”
“美则美矣,可是不怒不喜,观赏起来总是缺了那么点儿意思。”
“没意思您还把人留家里这么多天。”司徒越嗤笑,随即又端肃面孔:“三区来的那小子真的可信?”
“目前为止可信。”雪茄的烟雾浮浮沉沉。“谅他也没胆子乱扑腾。”
与校长话别后,蹇予悯终于得空抽身回一趟紫御轩。
紫御轩与南苑不同,其中的住户不乏达官显贵,各方面的管理要严格许多。大门警卫花了五分钟才勘验完车中几人的身份,颔首示意允许通行。
助理便用这五分钟大略提了提路歇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