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当今圣上无疑!虽说新帝刚刚即位,可正统之道自古无可辩驳,帝君主天下!”
“不对,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君者,掌治天下,然江山万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非也非也,我倒觉得……”
顿时,博学堂内一片‘博学’景象,学子们侃侃而论,好不热情积极。
“我怎么觉着……是镇国长公主呢”
这时候,不知是谁怯怯懦懦的说了一句,顿时打断了所有言语争论。
这话……犯忌讳
说得?也说不得?是也?非也?
众人面面相觑,既觉着这答案过于世俗,却又觉得这答案十分在理,一时竟无人辩驳,博学堂内又渐渐安静下来。
孟金缨见状,才缓缓开口。
“谁主天下皆可,各论有理,答案本就无一。可黄教谕这道题却大有深意。‘外轻内重’乃指东党盛行之时,政令多出内廷而无外朝。‘外重内轻’乃指镇国长公主揽权专政,新帝登基却处处受制。黄教谕这是变着法子让咱们论政呢。”
话毕,她将那文卷随手扔回胡俊的桌上,看众人深思受教的模样,甚至有学子听后,立刻执笔记下,心中好不自信。
学子们虽日日学践诸道,可到底年轻,入书院时日也短,平日里学的不过是礼、乐、射、御、书、数,哪里曾接触过那些敏感的朝政问题。一朝点醒,便有些后知后觉,显得呆顿。
“金缨,我记得这镇国长公主似是与你家小叔有婚约在身。前段时间好像还有人从京师来拜帖入孟府呢。看那做派,必是官家排面。”
胡俊是个实诚孩子,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众人提到长公主,他立刻想起这些,顺嘴也便说了。可他不晓得,孟家的人其实都很忌讳这件事,孟金缨更甚。
果不其然,大家都暗道这胡俊忒没眼色时,孟金缨黑着一张脸厉声开口。
“我孟家世代清誉,名门风骨,避朝远政乃祖训,怎会要一个权势狠辣之人,何况还是配我小叔!那长公主利心之重,怎可入我孟家门槛!”
此话出口,无人敢接,一片静默。
这便是孟家人,孤高清傲,任谁都不放在眼中。换作旁人,不敬天家,当是死罪,可诛九族。但孟家不同,向来只有天家忌惮孟家的份儿,哪里有孟家敬畏天家的时候。莫说这镇国长公主,便是当年孟老一篇策论评嘉德盛世,言语激烈,直言嘉靖与文德二位世人皆推崇的圣贤之帝亦有政令弊端之处,策论传至满国,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可是……
对镇国长公主的评价,恐怕也只有孟家人如此看待。凡大靖子民,谁人不知,这镇国长公主刘僖姊多年执政,入主朝堂,行变法,改吏治,设御史台,二审科制之弊,选贤取才整官僚制,掌纠察百僚。其赤子之心人人可见,殚精竭虑只为江山社稷,是百姓心中的期望,是朝臣心中的贤主。
孟家人怎就对她成见如此之大呢?怪哉,怪哉!
气氛有些尴尬,胡俊说错话难堪,司沈轩插科打诨的本事这时候便凸显些许好处来了,他立刻转头对众人嬉皮笑脸。
“你们一个个都无趣的紧,讲什劳子长公主,天高皇帝远的,你们还能瞅见她是咋地。还不如再讲讲孟府新来的女夫子呢,兴许还有机会瞧见呢。”
众人见风顺势,立刻将话风又转到‘女夫子’身上,再次议论开来,大家都对这孟府的女夫子十分好奇。
“金缨,你倒是给说说啊,我们还想听呢”
孟金缨不管众人,自顾收拾起书匣,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才转头留下一句话。
“我不喜欢她。”
这个‘她’,是镇国长公主,还是那位女夫子?众人心里犯疑。
孟金缨在学堂一贯出格,说她傲气,但也平易近人,同一群女学子关系处的甚好。说她亲切,可她又会有今日这行径,众人也不奇怪。但她课业好,十分聪慧,这点大家倒是都服气的。
“等等!金缨,我还有一事!”
胡俊想起今日一早父亲的嘱托,立刻便忘了方才的事,慌忙收拾了书匣,追了出去。
“金缨,我父亲近日花重金觅得一张你小叔的字帖,我想托你辨辨真伪,你可有空?”
胡俊气喘吁吁的追上去,想起自家老爹对那副字帖的珍视,便不得不要请孟金缨了。
“不用瞧了,假的。”
孟金缨未停下脚步,径直向前走,冷淡利落的回他一句。
“你还未瞧,怎就如此肯定?”
胡俊不解,但知孟金缨不是妄言之人,心下失望追问。
“我家小叔的字,说是一字千金都觉被辱。你说你父亲花重金觅得,我且问你,那字帖上有几个字?若真是小叔的真迹,又要是何价钱?我便不用细问,就知你口中‘重金’二字不够分量。”
孟金缨停下脚步,对他极是认真的说出这一番话,后又转头继续向前,不再搭理他。
胡俊这次倒没追上来,独站原地,愣神片刻,后猛一拍脑袋,自言自语。
“此话有理!孟玊之字当无价,岂是千金可比?”
其实胡俊不知,孟金缨之所以如此肯定那字帖为假,乃是因为就连她自己家都已经没有小叔的字帖了,更遑论别处。
不对,还有一张,她偷偷藏了一张,压在床下谁也不知道,那是孟金缨的宝贝。可最近这个宝贝,被家中那位女夫子觊觎上了,着实令人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