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
女夫子犹豫磕巴,今日的她对待孟金缨的问题似乎不如往日擅辩,一再迟疑。
可事实上呢?
女夫子此刻不过正绞尽脑汁的回想,从前旁人都是怎么评价自己来着?三省老臣说她爱权如命,东党首冯盛死前说她绝情狠辣,父皇也曾说她凉薄。
“权势滔天,凉薄绝情”
“完了?”
“完了!”
女夫子怕她不满意,又急道:“人家是公主,老百姓哪有福分知晓太多,还不都是传言。你倒是问些简单的,我也好回答。”
孟金缨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她不合适,于是想了想,又开口。
“你既然能解出黄教谕的题目,那必然论政。你且说说,镇国长公主是否会嫁给我小叔。”
“这……”
这个问题好似还不如第一个呢……
女夫子心中郁闷,不知这小丫头今日为何屡屡跟‘她’过不去。
“兴许会嫁?从前朝中无人敢提这桩婚事,只因长公主若放权嫁人,朝堂还不都成了那东阉狗的天下。至于现在嘛,新帝即位,国号初定,东党已灭,长公主颁诏天下还政于天子。你想想,她年岁也不小了,不想着嫁人还能干什么。”
女夫子自认为分析的很好,没毛病啊,她这个年纪确实就要熬成老姑娘了。
可孟金缨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脸色愈黑。
女夫子瞧她这模样,生怕惹她不高兴,于是又立刻转口。
“不过,姑胥离奉京十分遥远,天家皇女娇贵,应不想跋山涉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孟金缨脸色缓和了一下,觉得此话有理。
“但是……天家皇女亦尊贵,驸马可前往京城,长公主将他养在公主府里当一只金丝雀也未尝不可。”
孟金缨的脸又黑了,且比方才更黑,更可怖。
女夫子见孟金缨这般反应,心下就知,若自己以后当真要履行婚约,这想法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我小叔何许人也,怎会被她圈养起来!这门亲事,我断断不会同意!”
孟金缨虽是个小丫头,主意却大,听何喜这么说,心中对那长公主是越发没好印象了。
“那依你的说法,你家小叔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孟家不让长公主嫁,可那长公主又怎是个好惹的人。若是恼羞成怒了,天底下谁还敢嫁给你小叔。可就算长公主不在意这件事,依你的标准,谁又能配得起你小叔?”
女夫子心想:确实,若她恼羞成怒了,便令全天下的女子都不许嫁,谁嫁诛谁!大靖朝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她抢男人?
“我家小叔非当世奇女而不娶,如何能孤独终老!”
“何为奇女?”
女夫子对孟家选妇的标准显得十分好奇,毕竟自己以后免不得要比照一番。
“第一,自古女悦颜色,就算不倾国倾城,也得是国色天香。”
女夫子偷偷的照看了一眼青瓷鱼缸,想自己这样子也属花容月貌了吧。倒也符合,符合。
“第二,小叔之才当世无比,所配之人,才情岂能太差?”
女夫子心中暗想,自己五岁便入资正堂受国中数位大儒教导,这才情当然不差,这条甚是符合,符合。
“第三,孟氏一族乃大族,家中人口多,新妇进门必要孝贤德佳,上侍奉好家中长辈,下待好小辈。”
孟家小叔以下的小辈,可不就孟金缨一人。这一条,有些忒不要脸。
女夫子撇撇嘴角,想到自己与先帝隔阂多年,诛杀皇叔,与新皇不睦,这……不过她贤德之名在外,世人都认,这条勉强符合,符合。
“第四……”
“竟还有?”
“废话,我孟金缨的小婶娘岂是好当的?”
孟金缨不管她,继续言说,有些兴起。她从小崇拜小叔,对未来的小婶娘自然多幻想。
“第四,且是最重要的一条。我孟家有祖训,世代远朝堂,不得参政。”
完蛋……不符!
女夫子挠挠头,这最后一条……私以为有些没理。
“说完了?”
“完了。”
“原以为当初进孟府当夫子的要求已经够难为人了。不想当你的小婶娘条件更加苛刻。罢了,带我去看字贴吧,你应承过我的。”
孟金缨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当下便领她去瞧床底下藏着的那张字帖。二人走在路上时,孟金缨问了一个她多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夫子才学不浅,为何起个如此烂俗之名?”
何喜这个名字,俗气至极,像是乡野丫头的名字。
“喜者,乐也。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喜者,乐也;僖者,乐也。
当年镇国长公主出生时,先帝取名刘僖姊,道僖者,乐也。
三个月前,先帝仍在,朝内党伐压轧,权倾朝野的镇国长公主差点儿成为皇太女,帝位唾手可得。如何就沦为了孟府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夫子呢?
所以这一切,还得从太初十五年,三个月前说起。那时,国号未改,姑胥与奉京之间遥搁万里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