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这男人,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待多久了,此刻正静静盯着她,二人目光交接,男子的眼神直盯的人心沉,微微一荡。
刘僖姊少时读《诗经》,里面有一句话,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眼前的人,面白素净,玉冠裘衣,虽无特秀俊美之貌,然颇有几分书上的意思。
这人难道是……是孟玊?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忆起那张孟金缨送给他的字帖。
她很喜欢那字帖,也可以这么说,是极为喜欢。身为皇长女,从小便刻苦克己,不得一丝放肆,很少有真正喜爱的东西。即便是有,她也从来不说。反倒日日嚷在嘴中的,都是无所谓的。这张字帖,她自那日看过后便再也未提,没曾想小丫头倒是看出她心思来了。
传言,在茫茫大海上,有一孤岛,名蓬莱。蓬莱岛上有一阁,是为蓬莱书阁。书阁内藏书万卷,每逢十年方开阁,只一人可入,既为书客。书客精魂,乃大成者。
刘僖姊想,这世上若真有蓬莱书阁,其内所藏之书是否就如怀中这幅字帖一般,能吸人精魂,令人久久沦陷而不得自拔。她出生高贵,见识太多,那些个名人字画在她眼中纵使有可取之处亦不过世俗之物,她从未上心半分。可那日只不过瞧了一眼孟玊之字,方惊觉世上最俗不过皇家,最浅不过双目。
孟玊之字,形神融一,当世无价。历史亘古,倒不知百年后又会引后人如何趋逐。
只是这人到底是不是......
她习惯性的转了几下眼珠子,心中还未来得及盘算,耳边便闷响了一声。
一枚玉佩砸在了地上,发出闷响。
“谁?!”
正堂里,孟乾的声音响起。
屏风后,刘僖姊眼见那男子突然温润一笑,后竟无缘无故将腰间一枚玉佩剥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响声,惊动了正堂那边的人。那玉佩在地上打转两圈,竟还转到了她裙子底下。
他要做什么?
孟乾与陈氏绕过屏风,由正堂入侧室,就见刘僖姊杵在那屏风后,先有少许惊色,后复平稳神色。
“喜夫子?”
刘僖姊转头看了一眼孟氏夫妇,来不及回话,又立刻转头去看那身后男子,可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整个侧室此时可不就她一个人么。
……
“喜夫子怎来了?哪个嘴杂的下人,竟叨扰了夫子。”
孟乾见刘僖姊也在此处,便猜到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家丑不可外扬,他面上有些不好看。
“我这做人夫子的,在雎辞阁内等候多时,竟不见学生来。想来该我去请学生,于是便寻来了。”
刘僖姊晓得自己还是个夫子,于是难得的拿捏了个端重语气,面对孟乾夫妇二人,不慌不乱,磊落大方,姿态做的甚足。
孟乾一听这话,顿时羞愧,立刻道:“是我疏忽了,累夫子跑这一趟。”
何氏心知喜夫子是来救人的,不免大喜过望。夫子既在此处,便是二人为亲生父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立刻转身吩咐下人。
“还不快些带小姐去上课,免得夫子久等。”
“夫子,请。”
孟乾作揖,请刘僖姊入正堂。刘僖姊回礼,孟乾不多推让,与何氏先请。趁着二人转身,刘僖姊以极快的速度蹲下将裙摆下面的玉佩拾起,感觉像是做贼。
玉佩凉凉,握在手里冰浸入骨
她自打学会与朝堂那些老臣耍弄心机以后,便很少有被人下套的时候。可方才那个男人,着实让她‘惊鸿一瞥’的很。很显然,他也是来救孟金缨的。怕是到了此处以后,眼瞧着前面还有一个卒,于是丢个玉佩就让自己当了出头鸟。她这厢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好,甚好,她记下了。
这人,究竟是谁?
她进入正堂,见孟金缨跪在地上,小小身姿却有股桀骜,低声啜泣也不肯发出声来。
“我听下人说,两日没进食了?”
刘僖姊随意一问,陈氏立刻如实回她,当下便要召下人先送些饭食过来。
“夫人,既是她自己不吃,旁人也不必哄着。孟公,人我就带下去了,课业万不能落下。今日厨房那边也不必予她饭食,明日再吃。饿上两顿,清清脑子。”
何氏一听这话,刚缓好的心立即又荡下。夫子发话了,如何还能再求情。
就这样,刘僖姊三言两语,搁了些面子将人给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