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极为清晰。
屋内的两个人脸色都严肃了不少。
沈一杠侧了侧身,后背紧贴柜子,挪出了一个空位出来。
“别连累我。”他声音极低:“快进来。”
“……”
姜得豆将灯吹灭,往柜子里挤。
右脚迈进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
空间是真的小,如果硬挤下两个人,她必须要贴在他身上才行。
犹豫一闪而过。
她快速抬腿迈进柜子。
谢家灭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了矜贵的资格。
她才扑入他怀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咯吱——”。
他关上了柜门。
视野猛然一暗。
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不能视物导致她的其他感官特别敏感。
她身边到处都是沈一杠。
他的呼吸落到她的头顶上。
凉凉地,很痒。
鼻腔内充斥着他的味道。
处处都是草药的味道。
有他的,也有她自己身上的。
初闻很苦,连口腔都忍不住发苦,时间一长,却品出些甘甜来。
许是常年混迹在太医院的缘故,每每遇见,他身上总是挂着药草味。
他的身躯不同于她的柔软很是坚硬,鼻子顶在他胸前咯得她很痛,她微微侧了侧脸将鼻子错开。
这样一来,她的脸颊刚好贴在他胸前。
他的心跳声传入她耳中。
“砰——”
“砰——”
“砰——”
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重。
她的也是。
她从未与人这样亲密过。
尤其是异性。
还是个……太监。
姜得豆难堪地闭上了眼,屏了呼吸。
太监们进了屋,只在屋内随便逛了逛便退出了房间。
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充满传染源的房间多呆。
他们开门时来得突然,退出锁门时也极快。
太监们走了。
姜得豆立刻退了退身子脱离沈一杠,从柜子里退了出来。
她没有点灯。
身后传来轻微的吱呀呀的柜子摇摆声,沈一杠正踩着柜子出来。
姜得豆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她趁机掏出醉饮黄泉,用提前准备好的银针沾了药水,又重新将醉饮黄泉盖好盖子密封好,她抬了手对着衣柜的方向扎去。
夜幕正浓,室外伸手不见五指。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姜得豆的手快速划破空气引起的极微弱的唿悠声。
姜得豆必操胜券,可手才抬了一半,却被一道力气打了回来。
她猝不及防,手被打回在自己胸口,而手里的针也径直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
“唔……”
她一声闷哼。
沈一杠听见了。
他用火折子点了蜡烛。
借着他的烛火,室内亮起来。
他将蜡烛移到她面前,暖橘的光映出了她的脸。
漂亮的脸,不可思议的眼。
她微张着蠢瞪他,面色极为复杂。
胸口插着个小银针,在烛火的照映下一亮一亮的闪着光。
他的脸隐匿在烛火后,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得豆已经没心思猜沈一杠是怎样发现她要伤他并且还给予反击的。
她把银针拔下来,扯了扯领口,露出伤痛处给他看。
“似是有毒,这个角度我自己没办法祛毒。”她闭着眼,没去看他。
意有所指之意已经很明白。
希望他来帮她吸毒。
他顺着她领口看去。
她胸前围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那是他昨夜亲手给她围上的。
白色纱布上方有个小小的针眼,针扎得蛮深,针口处有一小笮鲜血。
红色的血和她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晃得他眼睛有些疼。
“……”
针口位置很尴尬。
锁骨之下,胸口之上。
沈一杠视线自然上移,落到她的脸上。
“我一个阉人,怎可玷污你的清白。”他拒绝了她:“不妥。”
姜得豆紧闭的眼皮颤了颤:“性命面前,不谈清白。”
“……”
沈一杠没有回应。
姜得豆睁开眼,对上了沈一杠若有所思的视线。
其实她根本没有让他吸毒的必要了。
醉饮黄泉入血生效,她已经感染,可她必须要把沈一杠也拉下水。
沈一杠断不能留在宫里。
万一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旁人,宫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很快就会传到九千岁耳朵里。
以九千岁多疑的性格,一定会细查她,不管她在哪儿,九千岁都能把她揪出来。
她必须断了沈一杠和九千岁联系的路。
“请沈内侍再救奴才一命。”她再次请求。
声音有些颤。
言辞却格外诚恳且郑重。
沈一杠细细盯了她两眼。
“唐突了。”
他终是应了她。
可是他却没有行动。
“站上来。”他伸手指了下旁边的板凳。
姜得豆看了眼矮脚板凳,了然。
他个子很高,趴她胸前必要弯腰垂背很是不雅。
姜得豆站了上去。
这样的高度,令她和他平齐。
沈一杠稍稍低了头,嘴唇凑到她胸前的针口处。
姜得豆复杂地看着他。
他鼻梁很高,睫毛很长,嘴唇很凉,表情淡得像是在做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即使现在亲密如此,但看他的脸,也没有羞与人说的旖旎与龌龊。
平常她不喜他苦大仇深的气质,可此刻却感谢他的冷漠,这让她不会太过难堪。
她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
姜得豆盯着他手里的烛火,看它明明暗暗闪烁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他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奴才欠沈内侍的。”她整理衣物,话说得郑重:“如果有机会,奴才一定会报答。”
她这句话说得是真心实意。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
把一个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的人拉下了水。
“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到底是轻薄了姑娘。”沈一杠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沈某对你不住,作为补偿,沈某告诉姑娘一个秘密。”
姜得豆向他望去。
视线相撞的瞬间沈一杠笑了一下:“姑娘手里的醉饮黄泉是假的。”
他不笑的时候面色冷,笑起来时姜得豆却深感寒意倍增。
“……”姜得豆被寒意席卷了全身:“假的?”
他慢悠悠地说:“不巧,我也是来拿醉饮黄泉的,就在姑娘进来前,我刚用假的掉包了真的。”
在姜得豆目瞪口呆的惊愕里,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
“真的在我这儿。”他说。
姜得豆盯着他手里的白玉小瓶看了好一会儿。
白色的瓶身泛着寒冷的微光。
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但他手里的那个才是真的。
醉饮黄泉是没有贴标识的,可他却一眼就看穿了她拿的是醉饮黄泉。
说明他了解醉饮黄泉。
而他来得又比她早。
她拿得显然是已经被他替换过的醉饮黄泉了。
她浑身发冷。
她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可显而易见,他并不是。
“你为何要拿醉饮黄泉?”她声音隐着惊惧。
沈一杠微微一笑,不答,把醉饮黄泉重新放回了怀中。
“既知我是中的假的醉饮黄泉,那你还……”姜得豆低头愣愣看了下胸前,上面还残留着被他吸吮过的触觉。
有些痛,有些痒。
她重新望向沈一杠,带了些怒气:“你为何方才不说?”
“我劝过姑娘的,我说过不妥。”沈一杠回以无辜姿态。
姜得豆:“……”
沈一杠又说:“是姑娘你执意要我救助。”
“……”
姜得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用力拂袖而去。
“钉——”
硬物落地的声音响亮传来。
姜得豆回头,发现是自己腰牌从袖口里甩出来了。
腰牌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三个大字明晃晃映入眼帘。
——姜得豆。
再往下还有一行小字。
连枝殿洒扫太监。
不知道沈一杠有没有看见。
其实看没看见也没太大意义了,光姜得豆三个字,就已经把她暴露得干干净净。
姜得豆怔在原地,面色渐沉。
时辰在两人寂寞间无声游走,许久之后,沈一杠弯腰捡起了腰牌。
他伸出手来,将腰牌递到姜得豆跟前,不慌不忙,丝毫未见惊慌。
“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像个不知死活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