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会儿,代王单手将他扶起,示意他坐下,笑道:“罢了,你心慈仁善,本王这次不予追究,但你应该知道,这种事可没有第二次。”
“是是是,小的明白!”刘耽虚坐在座位的边角上,尴尬地笑笑,连连点头。
“王爷,天色已晚,我府里还有事,先行告辞。”慕容復站起身,不卑不亢朝代王一揖,沉声说道。
代王只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去吧。”
一时,余下几人见气氛不对,便也一个个寻着借口,借故溜之大吉。代王却好像意料之中似的,微笑着看着他们出去。
一辆马车从丰乐楼出来,缓缓向慕容府的方向驶去。马车里,慕容復静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看不出神情。一旁的大寻却想着刚才的场面,皱着眉头狐疑道:“公子,代王刚刚.......”
“他在演戏。”大寻话未说完,马车里响起了冰冷的声音。
“演戏?代王为何要演戏?”大寻摸不着头脑。
“呵,无非是示好而已,刘耽乃他多年心腹,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小刘入工部,他岂有不知之理。”慕容復嘴角泛出冷笑,却仍然并未睁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也是,朝堂之上,储位之争越演越烈。圣上却无动作,代王莫非是想趁此拉拢公子?可公子你不是还在观望之中吗?”
“不,代王想拉拢的是慕容易,他手里捏着的可是内四军。掌握住他可就相当于直接掌握了整个皇城。”而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他考虑自己,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大,大公子?可为何昨日代王邀请赴宴的信函是送到公子你的院里?他应该邀请大公子才对啊?”大寻无力地靠在马车壁上,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跟不上这些掌权者。
“我那位大哥恐怕已经站好了队。”慕容復缓缓睁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绿扳指,他眼神幽暗,一股寒潮在眼底涌动着,翻滚着,转瞬便归于平静,消逝在马车昏暗的光线里。
......
大家纷纷退场之后,包间里只剩下代王,刘耽和小刘。
刘耽迟疑地看着代王,欲言又止:“王爷,小刘这事......”
“你无需紧张,小刘还是任职于司务厅。”代王惬意地靠着圈椅,叹息一声:“刚才只是另有用意,慕容復此人在京卫指挥司中是一把好手,家世又显赫,本王需要他。你虽然跟着本王多年,但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无需与他对峙。”
“是,王爷。只是他言辞犀利,为人桀骜不驯,不太好相处。”刘耽抹抹额上的汗珠,正色答道。
“你是我的门下,为何要与他相处?你难道看不清谁是你的主子?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方面无需你一心二用!”代王紧盯着他,神色威严。
刘耽不由得浑身一颤,冷汗侵湿了他的后背,衣袍黏黏地贴着皮肤,肥硕的身躯此刻让他更觉得难受,燥热。而那位被称作小刘的年轻男子,此时正无声而又恭谨地立在一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是,我明白了。”刘耽战战兢兢的回答。
“你既已任职屯田司,过两日便去工部领了南郊斋宫的册子,本王估计月底就要动工了。”代王一边悠悠说道,一边拿起酒壶斟酒。
一个巴掌一颗糖,但刘耽显然是并不把那个巴掌放在心上,又或许是糖果的甜味冲散了刚刚的郁闷之情。只见他倏地抬起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他连忙起身感恩戴德了一番,瞧见代王正晃了晃手中早已空了的酒壶,忙不迭地接过来,转脸朝小刘怒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给王爷打一壶好酒来!”
“是,是,我这就下去。”小刘终于抬起头,将酒壶接过来。
他脸庞白净,五官端正,长着一张大众脸。只是嘴角边有一颗小黑痣,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更为突出。
“我这侄儿,穷乡僻壤出来的,呆滞愚昧,没见过世面。王爷莫怪。”刘耽陪着笑,微躬着身往代王碗里夹菜。
小刘弓着身子握着酒壶急忙退出去,整条三楼的长廊并无其他人,但隔壁的两个包间仍然亮着烛火。他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疾步下了楼。来至一楼的柜台上,吩咐小二再打一壶酒。等酒之际,小崔看着柜台上搁着的纸和笔,突然抬头说道:“这酒不要,你给我打一壶好酒,我是三楼包间的。”
小二一听他说是三楼的,便已心里有数,丰乐楼三楼的包间都是最上等的包间,只向京畿里最权贵的人开放。
小二立马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把壶里的酒又重新倒回到酒桶里:“那小的重新给你换一壶,好酒在后头,麻烦公子在这稍等片刻。”
“去吧。”
片刻之后,小刘重新提着酒壶回到三楼,经过长廊时,只见从隔壁包间里走出来几位衣着高贵,面庞明艳的丽人。一行人看行色似乎是准备离去,小刘只得低眉垂手立至一边,让她们先过。
“王妃,您慢一点,小心台阶。”众人从他身边鱼贯而行,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在他头顶缓缓响起。
小崔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
夜幕降临,丰乐酒楼的各个包间逐渐吹熄了灯烛。璀璨的星辰开始从漆黑的天色中一点点冒出来。繁华热闹的金陵城从今晚过后因欢度上元佳节而弥漫在大街小巷的喜悦开始逐渐消失,这座巨大的城市已经悄无声息地涌出了新一年的第一波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