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桓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走。 上虞夫人带着北极宫七位北斗护法星君中的两位,来势汹汹进了磐园,已经出嫁了的如杳大公主也跟在旁边。 不管任谁看,都知道此事必定跟仙逝不久的如恒二公主有关,北极宫的家务闹剧又要开始了。 这,与他无关。 他只是想来归还如故的白环,最好之后也不要跟她再有不必要的联系。 他大可以干脆地将扳指交给如故,或者直接丢下那扳指就走人。 本就没想过如故会因此感谢他,所以他也不在乎她会有什么样的言语反应。 但是,他没有。 相反的,他留了下来。 立在月洞墙下一角,一棵青叶赤华的若木后面,冷眼看着这园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上虞夫人不肯进屋去坐,长右便带人挪了椅子来园中。 如杳在一旁劝她入座,上虞夫人却一把推开她的手,道:“不必坐了,本宫只有两句话,说完便走。” 如故垂着目,立在院中央,道:“母后请吩咐。” 上虞夫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看如故,只是道:“把我女儿还给我。我知道你把她藏在了这里。” 如故道:“二姐与广厦将军的遗体都在琈玉寒洞中,我这便可带母后前去,只是有一事想同母后商量。” 上虞夫人没说话,如故便继续道:“二姐至死仍心系广厦将军,他们虽生时不能一处,母后可能开恩,将他们两人合葬于东荒岐山?二姐与广厦将军相识于此,二姐若有知,也必定会开心。” 上虞夫人仍没有说话,只是拿目光瞥了瞥立在一旁的北极宫天枢星君。 鹤发童颜的天枢星君早已有些战战兢兢。 八荒皆知,这北极宫里的家务事乃是一等一的麻烦事。 上虞帝后同梵天女君,本已是水火不容的母女两人,但偏偏总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愈发激化两人间的矛盾。 得知如恒二公主的死讯后,上虞帝后的泪水便不曾断过,紫微大帝劝慰于她,免不了又为如故说好话,惹得上虞帝后又是一顿大火。 偏偏紫微大帝痛失爱女,也是心焦悲痛,一来二往,两人竟真的吵上了嘴。 之后,上虞帝后拂袖便去了常阳山大女儿处,连行李也未及收拾。 紫微大帝自是担忧,便遣了天枢星君和天璇星君,紧跟着上虞帝后去了常阳山。 而今天,精神稍稍肃整了些,上虞帝后便要亲来南荒,索回如恒二公主的尸体来。 阖宫上下,只有大公主如杳敢上来劝了两句,然却无用。 而他天枢和天璇,自然没能躲过这一茬,被上虞帝后抓了壮丁,便有了今天这光景。 上虞帝后的目光愈发锐利起来,天枢星君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回禀三——” 只讲了三个字,上虞帝后的目光登时又一凛,天枢星君忙磕绊着改口,道:“回、回禀女君,二公主既已殁去,便该按照天例祖训葬于苍梧渊中,受天地灵气之荫庇,方不辜负二公主生前的灵华毓秀。合葬一事,只因二公主终究未有婚配于广厦天将,一纸婚约也早已作废,事关北极宫名誉与二公主名节,所以此事,怕也不妥。” 如故仍是向着上虞夫人,道:“母后所虑自然是应该的。天例祖训自然重要,但是,即便不能葬于岐山,也恳请母后准许他们二人合葬,二姐如若泉下有知,定当——” 上虞夫人忽然开了口,道:“泉下?什么泉下?凡人身死,魂魄当过奈何桥入黄泉下,神族仙族,身死之日便是魂灭神消之时,何来泉下?”说着上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道:“你若这般痴迷于人界,为何还要回来?!当年你把广厦变成魇傀,彻底碎了如恒的心,让她万年来不得一天快活的日子,还不够吗?!你又为何要回来?!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如今她终于死了,你可满意了?你可满意了吗?!” 如杳忙上来,揽住了满目泪水、浑身颤抖的上虞夫人。 如故的神色,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渺远。 此刻,她紧抿着唇角,撩起自己的衣摆,向前便跪下了。 她这一跪,满园众仙也都跟着跪下了。立着的,不过只有上虞夫人、如杳大公主、月洞墙下的魔尊荣桓,还有立在月洞门另一侧花架下,一脸迷惑的铃铛。 如故道:“女儿自知错无可恕,也无颜为自己做任何辩白。只是二姐一生情牵广厦将军,即便魂销魄散,若能与他一处,必定也是二姐所愿。不肖女愿任凭母后责罚惩治,但只此一事,望母后能看在二姐的份上,应允不肖女。”言毕便重重叩下了头去。 上虞夫人推开了扶着她的如杳,转开头,一眼都不愿多看跪着的如故。 她道:“别说了。我要带如恒回去。” 如故便又叩下头去,道:“母后,恳求母后恩准!” 上虞夫人一双美目哭的通红,她怒道:“如恒生前因为那广厦声名已有所累,如今她死了,你还要让她千世万世都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吗?!如故,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如故的头仍旧叩在地上,没有言语。 见她如此,上虞夫人竟冷笑了一声,道:“好,本宫看出来了。女君这是在胁迫本宫,是吗?若本宫不答应,是不是就连女儿的尸体都见不上了?” 地上的如故,一身素白色的绸衣,贴身的裁剪,越发衬的她双肩纤瘦极了。 如杳打量着她,心思负累百转。 听闻那日在岐山时她亦受了伤,又思及之前在北嚣山时,她拼了命也要护如恒周全,这次,如恒终究不幸,不知她又将自己伤成了什么模样。 如故稍稍抬起头来,道:“女儿如何不肖,也绝不敢忤逆母后。” “不敢?如故,你有什么不敢的呢?当初为了坐稳南荒女君的位子,你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不顾你父亲定下的天规,不顾手足姐妹的感情,更不顾麾下部属的性命——如今事成定局,你跟我说你不敢?” 上虞夫人泪如雨下,伸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道:“从梵天印认主的那刻起,我就在担心,担心像今天这一切的发生,可我还是信你,我想,我的女儿,绝不可能是那般奸邪之辈。你从小就乖张好强,容不得别人半分的指摘和威胁,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为了修炼劫火术法,你竟拿宫女做活靶子——你说你心中有数,说你的术法绝不会有差错,但是如故,你能心安理得地拿他人到性命去冒险,却从不曾为他人考虑过万一——” 似是不愿她再提起往事,如杳再次扶住了上虞夫人的手,刚道了句:“母后——”上虞夫人便推开了她。 上虞夫人继续道:“万年前,南荒叛乱,我与你父亲百般叮嘱于你: ‘循序渐进,戒骄戒躁’,你半分也未曾听进去。是,你是天定的南荒女君,你那般急迫的向整个八荒证明你的资格和实力。你从未想过自己会失手,但是如故,那次便是你的万一,是如恒的万一、广厦的万一,也是整个八荒的万一!” 强烈的哽咽打断了上虞夫人的话,她捶着胸口猛的喘息了两声,道:“这样的结果,这样万一的结果,你根本承受不起!既然承受不起,你又为什么要去做?!你说是你的错,没错,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恒的死广厦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只是苍天不仁,天命不公,这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选择,凭什么要让如恒替你承受?!万年来的苦痛折磨,最后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你说,凭什么?凭什么?!” 上虞夫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这个记忆中端庄隽美到极致的妇人,此刻满面泪水,盘发都有些散乱。 如杳上来抱住她,她便伏在如杳肩头,大哭起来。 园子里乌压压跪了不少人,此刻却是连咳痰都不闻一声,微凉的晨风送过,园子里三珠藤上的珍珠枝叶发出清脆的响动。 长右紧攥着拳头跪在如故身后,如故始终垂着头,他抬头去就能看到她的侧颜。 那是一张平静极了的脸,双唇紧抿着,眼眶很干燥,只有眼睫不时忽闪。 她在那里,跪着,听着,却没有一丝辩白的欲望。 忽然,一个柔软清甜的嗓音开了口,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凶?不在了的人是她的姐姐,她也已经很难过了呀——她们都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这样让她更加难过?” 众人忙拿余光去瞟说话那人,见是一个立在三珠藤花架旁的紫衣小仙。 她也不行礼,只是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直直瞅着上虞夫人。 闻她此言,上虞夫人却似乎有些愣住了,连哭声也渐止住。 满园登时更加静寂了。 如故侧头去看看长右,长右却装作没看到。 如故便出了声,道:“长右。” 顿了顿,长右方才起身,走过去拉住铃铛,要带她进屋去。 已经连续阴了两日的天,今日似乎也没有要转好的迹象。 晨风陡然转烈,带来了两片灰青色的积雨云,满园花草也在风中摇摆身姿。 上虞夫人愣愣地看着撅着嘴要被带走的铃铛,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如故,忽然道:“是啊,为什么呢?” 她仿佛着了魔一般,推开如杳,径直走到如故面前。 她道:“为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要生下你?若你不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从方才到现在,始终垂着头的如故,此刻,终于抬起了头。 她望着上虞夫人犹如身处梦境中一般迷惘的脸,眸中波光一颤,双肩也是一抖。 她不在意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从不在意。 面前这个人,从来不是她的母亲。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所以不管上虞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对于如故,她亦有着怨尤,所以有时面对着上虞,她甚至觉得快慰。 也好,她不是唯一怨念着如故的人。 但是。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 荣桓仍旧立在墙角看戏,直到如故面上某种一闪而过的无助,带着颤抖撞进了他眼里。 那个瞬间,不知为何,他的心亦是一颤。 只是,再定睛去看时,如故却仍是那个如故。 她直着脊背跪在那里。 冷静,疏离,骄傲。 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上虞夫人话音方落,北极宫大公主如杳便已赶上来,扑通一下跪在了上虞夫人脚边。 如杳向来端庄持重,此刻却是泪如雨下,她哭道:“母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母后,三妹纵有千般不是,母后便是要打、要骂、怎样处置都使得,只是莫要说这样的话啊,母后!” 听闻她的哭喊,上虞夫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登时又坠下泪来。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身子一晃,向后便是一个踉跄。 如杳忙抢过去扶住了她,另一边跪着的天枢星君忙也站起来帮忙,将上虞夫人扶到了一张宽大的云木扶手椅中。 便在这当会儿,月洞墙外一阵骚动,一个名叫知风的堂庭山守山小仙匆匆走进来,看到园中此景,不禁一愣,而后迟疑着也跪下了。 上虞夫人几乎不曾昏过去,自然说不出话,如杳看看仍有些愣神的如故,想了想,对那小仙道:“什么事?” 知风小仙拿眼风瞧了瞧立在一侧的长右神使,方才垂目抬手,道:“回禀君上,帝后,大公主,上清境玉宸道君求见君上。” 玉宸道君?天庭的人? 如杳看看如故,听见如故头也不回,道:“不见。” 顿了顿,知风又道:“回禀君上,那玉宸道君说,是奉了天帝的旨意,务必要面见君上。” 天帝? 如故心下一动,忽觉自己这些日子来心事重重,竟忽略了东皇天帝这一茬。 最后一个魇傀既死,天庭必然要有所动作的。 上虞夫人的气已经顺了不少,如杳遂缓步走过来扶起了如故,园中跪着的其他仙人也都跟着起了身。 如故便道:“你去回,就说我出去见他。” 然而,话音刚落,一个青年仙人便托着一个拂尘,大步穿过月洞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从容抬手行礼,笑道:“小仙玉宸,见过帝后,大公主,女君。不知帝后和大公主也在此造访,小仙冒昧了。” 小仙? 上清境玉宸道君,尊号灵宝天尊,天庭中的阶位仅次东皇天帝,他可着实不是什么小仙。 上虞夫人只略颔首,没有说话的意思。 如故便道:“如道君所见,今日我这里不太方便,道君若无要事,还是烦请明儿再来。” 那玉宸道君仍是笑着,道:“小仙自知不该在此时叨扰,只是奉了天帝的旨意,不敢怠慢。好在此事是件极为简单之事,只要女君一句令下,小仙便可回去复命了。” 他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如故无法,只好道:“何事?” 那玉宸道君道:“天帝得知,那最后一个魇傀的尸首就在女君道府之中,于是特命小仙前来收取。” 知风看看那玉宸道君,遂闪身过去跟长右说了些什么,长右眸色一沉,使个眼色给他,知风便行个礼又退下了。 知风走后,长右不动声色到了如故身旁,悄声同她说了两句。 如故看看长右,而后打量了那玉宸道君半晌,似笑非笑道:“魇傀既死,天帝的这桩心事也了了,还要他的尸体做什么?” 那玉宸道君仍是笑着,道:“魇傀虽死,但只怕他身上仍有魇魔气息残留,若又被歹人利用,终究是祸害。因此天帝命小仙来收取魇傀的尸体,带至摩夷天上,用劫火烧了,沉到离恨渊中,方才干净。” 歹人? 如故仍是似笑非笑,道:“诛仙灭神的摩夷天劫火,有去无回的离恨沉渊,便是天庭里罪大恶极的叛徒也不过受这样的礼待,天帝真是看得起这魇傀。” 玉宸道君面上笑意不变,道:“天道难测,世事难料。万年前也没人曾想突然间就蹦出了这九个魇傀来,搅得八荒变色,动荡了不知多久。这事虽说是天庭之事,但到现在,如恒二公主命丧于这魇傀之手,这事便也是北极宫之事。帝后同大公主今日也在此,如此罪大恶极的魔障,既然抓着了,必定不能轻饶于他的——帝后,大公主,女君,小仙这话,是也不是?” 如故微微眯了眯眼,这玉宸好一副油嘴滑舌,从方才到现在,指桑骂槐架桥拨火,字字句句皆是冲着她来的。 上虞夫人似是疲累,微阖着眼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不知有否在听。 如杳见状,皱眉看看那天庭出了名的油条玉宸君,忖度着,亦没有说话。 如故仍是似笑非笑着,道:“道君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懂,守在我堂庭山下的两队仙将,是来做什么的呢?” 如故上前一步,语调轻快极了,目光却有些阴沉,道:“是怕我不肯交人,做出这个阵仗来吓唬我呢?还是觉得我太久不和天庭打交道,轻狂到忘了天庭的兵力配置了呢?还是觉得,我南荒就是个如此没有规矩的地方,天庭的人想来就来想进就进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呢?” 玉宸道君仍不变色,只是道:“女君言重了,那两列兵士——” 话未说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的长右神使此刻忽然出现在了月洞门下。 他行动如风,上前行礼道:“启禀君上,山下两队身分不明的兵甲现已全部扣押,抵抗不从者已直接打入南棘牢中,听候君上发落!” 惯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从进园开始便气定神闲的玉宸道君,此刻露出了几分惊慌之色。 他仍试图笑着,道:“女君,小仙不明,女君这是何意?” 如故上前一步,山雨欲来之前的穿山烈风灌满了她的衣袍。 她冷声道:“何意?此处乃是南荒堂庭山,本君乃是天命钦定的南荒女君。别说是你,上清境里区区一个道君尊者,便是天帝来了,拜帖递进来,本君说不见,他也不敢硬闯。你是有什么颜面,未受宣召就敢闯进了本君的磐园?” “其二,今日这两队甲兵,是你自己带来壮胆的也好,还是天帝给你来助阵的也好。不论哪个,想来都是本君这些年越发安逸不出头,天庭也已不将本君看在眼里了——不错,天庭乃神族表率,守卫八荒律法秩序,南荒对天庭尊之敬之,却不是你天庭的附属国!玉宸,今日你既敢带着甲兵大摇大摆到本君这南荒晃悠,还在本君这磐园里大放厥词,本君今日便捆了你,让你回忆回忆本君是如何平了这南荒的!” 那玉宸道君竟也是个有胆识的,面对如故如此森寒的言语,满脸冷汗涔涔,竟还能维持的住。 纵然如此,他的言语也已有些不利索,半晌,方道:“如故,你言下之意,是不肯交出那魇傀了?” 如故眸色冽冽,其中尽是一方霸主的骄傲和张狂。 她道:“不交。” 玉宸道君后退一步,半是尴尬半是恼,道:“如故,你可想清楚,万年前你动用禁咒离隐已是违了天规,如今你又要私藏那魇傀,更是罪加一等!” 如故一甩袍袖,大笑两声,道:“天规若真要降罚,本君便在南荒恭候!” 余光瞥见上虞夫人和如杳,玉宸道君稳了稳心神,而后阴了脸色,道:“如故,有传言道,你同魔头荣桓过从甚密,你今日不肯上交魇傀尸首,是否是要与他一起利用魇术谋逆天庭?!今日上虞帝后同如杳大公主都在此,如故,你可想清楚了,你当真要与天庭为敌?!” 此语一出,满园人心都跳了三跳。 上虞帝后亦睁开双眸打量了过来。 如故听他言语,愈发觉得可笑之至。 原来,这就是天帝突然这般提防她的原因吗?那两列甲兵,竟是对她的试探? 这个东皇天帝,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吗?!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反唇相讥,月洞门一旁墙角下,一个低沉男声悠悠出了声。 他道:“怎么,这竟是在说本尊么?” 今日这磐园中来人众多,事态又变化层出,还真没几人注意到月洞墙下那棵高大的若木后面,竟还立了个人。 那是一个身着木灰色古袍的青年男子,黑色长发用玄玺所制的日月冠束起,面目英俊出挑,左脸一侧有着蔓延到颈部的紫白色刻印。 便是如故,听到那人的声音时方才想起,这个魔王头子竟还没走。 荣桓倚在墙边,轻轻伸手掸了掸袖口青龙纹饰上的灰尘,而后方直起身子,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 园子里十几双眼睛登时都似粘到了他身上一般,连上虞帝后都在一个宫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荣桓全然不理,只从容来到如故身旁,对她道:“看来今天,我真是选了个最差的日子。” 玉宸道君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半晌,方道:“你、你、荣桓——” 荣桓眸色冰冷,唇边却有笑意,道:“不用疑惑本尊为何在这儿,玉宸。本尊已太久不跟天庭打交道,什么天规戒律之类的也早就忘光了,不过方才听你的话,本尊倒是很好奇——天规既然如此严明,那你今日公然带兵闯进南荒来,若依天规,该当何罪?” 一种如临大敌之感袭上心头,玉宸托着拂尘的手发起抖来,满身皆是冷汗。 难道传言竟都是真的,难道如故竟真的同荣桓勾结在了一起?!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如故转头看看荣桓,他便也转过头来看她。 那人的表情,似乎同往常别无二致,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很是不同。 如故有些烦躁地想,荣桓大概还是对结盟之事不肯死心,听他方才言语,虽是向着她,但真真是要把她的立场搅得一团混乱了。 今日种种,已经消磨尽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到这一刻,如故已有些破罐破摔的阴郁。 于是她对着荣桓,毫不客气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荣桓一只手负在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瞅着如故直看。 如故怒道:“你聋了?!说话!” 荣桓也不气恼,唇角含了一抹温软的笑意,道:“下聘。” 如故心觉,即便此刻真有两道天雷劈在她头顶,她都未必会有现在这般外焦里嫩。 怒气瞬间便散了,如故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荣桓张开右手,其上光华闪现,一块乌沉玉打造的青龙盘月印章赫然躺在了他掌心。 众目睽睽下,荣桓撩起袍角,单膝触地,将那枚印章递在了如故面前。 他道:“我荣桓今日以永夜城城印下聘,我要娶你如故为我魔界尊后,永夜城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