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地下酒吧也迎来了一天中最火热的时刻。
这里的墙壁都不厚,江扉蹲坐在休息室里写作业,也依然能听到穿透墙壁的尖叫与欢呼,嘈杂的电子音乐换成了人声的演唱,但同样吵得耳朵嗡鸣。
他努力静下心,把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就收起书包坐在沙发上等着向子默来找他。
外面的走廊有很多工作人员来回走过,但没有一个人在这间屋子停下脚步,留给了他一方格外安静的空间。
他听到了乐队表演的声音,主唱嘶吼着唱出当下最流行的热门歌曲,可声音并没有向子默的好听。
向子默的声音那么好听,为什么他不唱歌呢?
是不会,还是不想?
江扉想起来他背着的吉他盒,细细听了听,试图从乱糟糟的声响里去听伴奏的吉他声。
他听得很入神,过了片刻才突然发觉屋子的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倚着门框,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江扉蹭的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她,抱紧了书包没说话。
御姐范儿的女人的指间夹着一支烟,涂着口红的嘴唇吐着袅袅的烟圈,波浪卷发垂到腰侧,旗袍的下摆开到了大腿,穿着黑丝袜。
江扉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收了回来,局促的看着她旁边的门,脸上泛着薄红,像是害羞了。
女人笑了一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这个动作让江扉又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才抬眼看着她,迟疑的问。
“姐姐,您要在这间屋子待着吗?那我出去了。”
说完了,他却还没有动,只紧紧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对方噗嗤笑了一下,背靠着门,好奇的看着他说。
“小朋友,别害怕,我是子默的朋友,也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被他拜托来照顾你的。”
“我叫何雪,你叫我雪姐就行。”
出乎意料的,何雪对他很和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
江扉怔了怔,犹豫的叫她。
“雪姐。”
何雪似乎的确是来帮向子默看着他的,语气随意的跟他聊着,也没再走近。
江扉的警惕心渐渐放松了,谨慎的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抱着书包小声回答。
休息室也就几平米,何雪指间的烟雾缓慢的萦绕在空气里。
江扉不易觉察的蹙起眉,忍了一会儿,偏过头捂住嘴,被呛得断断续续咳嗽了起来。
何雪见状,愣了一下,然后将烟头掐灭在墙上,笑里带了点歉意。
“你闻不了烟味啊,不早说。”
江扉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脸上的红更重,眼里都泛滥了点湿,眼角红的像蘸了湿漉漉的胭脂,沉静俊秀的脸庞忽然就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何雪看他看愣了,回过神来,莞尔一笑。
“那子默抽烟的时候,你也这么咳嗽吗?”
江扉怔了怔,才回答说。
“我们只是邻居。”
在来的路上向子默也咬了一路的烟,但当时江扉坐在他前面,风又大,烟味全都被吹到后面去了,所以他才没什么反应。
不过何雪的话意味深长,其实也在打探着他和向子默的真正关系。
可他们本来就是邻居,不熟的那种。
江扉想了想,又补充说。
“我有点事,得和他一块儿回家,所以才跟着他来这里的。”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在旁人面前称呼向子默,只好这样叫他。
何雪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心里却不太信。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江扉只是向子默的邻居,可向子默心里绝对不只是把他当邻居。
最起码也要入了他的眼,他才会多管闲事。
这么久以来,何雪从未见过他对谁上过心,所以尽管他和江扉都表示彼此不熟,何雪也忍不住心里一动。
这次向子默回来之后,状态很不好,颓丧又自暴自弃。
他是个歌手,当然最看重嗓子了,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连半点荤腥油辣都不沾,现在却天天抽着烟,甚至也不肯再唱歌。
何雪和他认识了很多年,自然无比心疼,现在一旦发现点希冀的苗头就恨不得把江扉当成救命稻草。
她站起身,往前坐在沙发最外侧,然后翘起了腿,双臂交叉,凝视着江扉,忽然开启了关于向子默的话题。
“你知道子默是干什么的吗?”
江扉迟疑了一下,不确定的说。
“弹吉他的?”
“弹吉他是他的兴趣之一,其实他是唱歌的。”
向子默和何雪是住在这座小城的本地居民,也是高中同学。
高中毕业后,何雪和男友开了这家酒吧,向子默则由于家境不好,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一心追求音乐梦想。
他有天生的好嗓子,对于音乐的敏锐度又很高,会几门拿手的乐器,所以何雪一直都以为他迟早会成为歌手的。
只是这座小城并不发达,向子默经济窘迫,很早就是靠自己生活的,于是前几年他才终于攒够钱,出发去北京。
何雪至今都记得,他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烧烤。
向子默笑的很开心,意气风发的说以后当了歌手一定会再来这家地下酒吧唱歌的。
因为在他很多次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是何雪把夜间驻唱的兼职给了他做,既让他挣了钱,又慢慢积攒了点人气。
他很感激何雪。
所以现在常驻的乐队成员们并不知道,向子默比他们更熟悉这里。
几年的时间过去,向子默从没回来过,但偶尔会和何雪联系。
何雪猜测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昂扬乐观的,信心满满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变得勉强,失望,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