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炖煮的时间加长,厨房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连躲在屋子里数存款的蒋满谷都被吸引着走出来。
他搓搓手,对周氏讪笑道:“今日可算是大方了一回,这鸡我都馋了三个月,终于上桌了。”
周氏对他附以死亡视线,蒋满谷瞅了两眼锅,默默走了出去。
等鸡被端上了桌,秋葵拉着水芹帮忙摆碗摆筷,很快一家人都坐到了饭桌上,蒋满谷像往常一样,第一个伸筷子,却被周氏打了下来。
只见周氏伸手夹了一个鸡腿,先放到秋葵碗里,再将另一个夹到水芹碗里,表情淡淡道:“行了,吃吧。”
蒋满谷只瞥了一眼,毕竟年夜的鸡腿就是给两个女儿的,他一个大男人,更爱吃鸡大胸。
秋葵盯着碗里的鸡腿不知所措,水芹将鸡腿夹起来,径直放入周氏碗中:“娘,谢谢你给我们每天都做饭,这个鸡腿应该你来吃。”
周氏一怔,眼中弥漫上茫然。
秋葵也有样学样,将鸡腿放入蒋满谷碗中:“爹,你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辛苦了,这个鸡腿你吃吧。”
蒋满谷被两个女儿感动到简直热泪盈眶,水芹认真对周氏道:“娘,你和爹都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们俩一样重要。”
“就算爹是男子汉,再高大强壮,也不会比过你,因为我们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爹在外面汗流浃背,你在屋里头汗流浃背,爹娘一样好,一样辛苦,一样忙碌。”
“所以娘,我和姐姐也希望在你心里,我们俩能是最好的,也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不会比男孩子差的!”
听到这番话,周氏有些恍惚,思考片刻后郑重道:“娘从来没觉得你们比男孩差。”
水芹问了个致命问题:“以后要是有弟弟,你还会疼我们吗?”
周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愕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哪来的弟弟……”
意识到周氏躲闪的态度,水芹皱眉逼迫道:“万一有,你能保证不因为弟弟是男孩而偏爱他,溺爱他,牺牲我和姐姐来供养他吗?”
周氏还没有回答,蒋满谷倒是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你爹没了吗,还需要你们两个小丫头来养你弟弟!要是你们真有了弟弟,爹别的不敢保证,但这挣来的钱,分成三份,每人一份,绝不会偏心谁!”
已经猜到母女仨为什么而闹别扭,蒋满谷冲周氏使眼色,并咳嗽两声道:“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这鸡都要凉了。”
周氏沉默片刻,不负众望地开口:“无论怎样,你们是我的女儿,是我生的,我看不起谁,都不会看不起你们。娘明白你们的心意,日后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水芹顿时化身撒娇狂人:“那娘以后可不要心疼王姨家的鸡腿,晏清哥和大虎哥才不会和我一个小姑娘争呢,他们自诩为读书人,肯定懂得尊老爱幼啊。”
周氏无奈:“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行了吧。”
夜晚,周氏忙完家里的活洗漱上床,蒋满谷早就等着她了,问起白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捋了捋道:“也没什么,我们去许家做客,吃了顿午食,王妹妹烧了只鸡,把鸡腿给了姐妹俩,秋葵倒是拒绝了,就水芹大大咧咧的接过了,这一点像你,什么都不考虑。”
“然后呢?”
“然后……”周氏默了默,“回来的路上我就说了她两句,可能语气不是很好,让她觉得不开心了。”
“你说什么了?”蒋满谷撑起身来,“让我猜猜,可别是‘你们女孩子吃什么鸡腿’这样的话。”
周氏语塞,嘟囔道:“不就随口一说嘛,秋葵水芹是我的女儿,我能不疼?毕竟是在别人家,要懂礼。”
蒋满谷哼了一声:“你可别把水芹当小孩子,她懂的多着呢,人给她鸡腿,怎么就不能吃了?我看是你多管闲事,又不是我家水芹吵着闹着要吃。”
“唉,你说的也是。”周氏躺下,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这嘴一时快了,你放心吧,下次我可不会这样说了。”
身边鼾声渐起,周氏翻了个身,背对着丈夫,想着水芹说的那几句话:“你们俩一样重要……你是独一无二的……爹娘一样好……”
许久才闭上眼,嘴里喃喃:“她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时间缓缓流逝,到八月时候,商陆长出紫红色果子,也就是它的种子。由于治理得当,商陆田疯长,一家人采到了足足二十多斤种子,估摸着明年可以种两亩商陆。
一眨眼,就来到了十一月。看着日子差不多了,蒋满谷先是将水稻与粟谷都收了,秋收后带着家人来到药田。
他这片田也有别人偷偷关注着,几个离得近的村民一边割稻一边嘀嘀咕咕:“这蒋满谷到底在种些什么,据说还为了那片东西签了断亲书呢。”
“肯定是好东西呗,要是我们知道种的是啥,那早就跟着种了。”
有在林子里见过商陆的人嘁了一声:“那哪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有毒,又不能吃,也不知道蒋满谷发什么疯,为了种这玩意和自己爹断绝关系,真是昏了头了,要是他是我们李家的人,早就被赶出村子了,也就蒋家好心肠。”
有人附和,有人默不作声,心里却有心思。
站在田埂上,蒋满谷的脚步踌躇不定,突然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丰收!”
周氏和秋葵立马跟着祈求,水芹默了一会,也跟着祈祷。
本来她是信科学的,但自从穿越后,对神佛也存有一份敬畏之心了。
四人手里各有工具,蹲下开始挖掘。
水芹赶紧利索的第一个挖出来,掂量着根茎的重量,露出一个笑:“爹,你看这,比林子里的差不了多少呢!”
蒋满谷见此眉飞眼笑,赶紧加速挖出他的商陆,被分量喜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哎呦真是太好了,今年我们不愁啦!”
周氏挖的最慢,抬头见水芹手起手落就是一颗,顿时心疼了:“水芹你慢些,这根都断光了,这可都是钱啊!”
水芹耸耸肩,将挖出来的商陆放到一旁,然后道:“你们挖吧,我去那片看看白术咋样了。”
蒋满谷摆摆手,完全没指望白术能种出点啥来。
白术比起商陆要娇嫩得很,经过暴雨、风吹,商陆折损不过十之一二,而白术却覆没了整整一半,此时只有零丁几十株在一分田里瑟瑟发抖。
白术的价格可是商陆的百倍,水芹有自信能种出商陆,却没自信种出白术,蹲下身摸着白术的叶子细细抚摸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壤。
当褐色的根茎显露出来时,水芹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颗根茎小又丑,但,至少她种出来了!
水芹瞬间起了干劲,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所有白术都整整齐齐地挖了出来。
她一对比,发现确实条播长出的根茎最饱满,且存活植株也是最多。
而撒播长出来的白术,有一部分的根茎甚至只有一两左右,应该算是不合格的。
水芹将拿出麻布将种子装进去,这次的种子可比上回多了不少,起码有两斤,相当于二分田。
她数了数合格的根茎,大概有四十个,是上一年的两倍多!
要发财了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水芹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有了这么多白术,她们甚至可以搬去镇上,远离村里这些纷扰与闲言碎语!
镇上可都是砖瓦房,又结实又独立!
但这也是只是想想而已,镇上的田地要比村里贵上许多,村里还有亲戚有根,蒋满谷定不会同意搬到镇上去。
冷静下来,水芹思考了许多,千思百绪,最终沉淀下来,只化为一个念头——无论爹娘走不走,她都是要走的,她想学习许多东西,绝不会让自己被这片小小的土地困住。
对未来有了些初步的想法,水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不再躁动。
目前要做的还是赚钱,现在钱还不够多,只有用钱打动爹娘,打开他们的眼界,她才能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爹!”她朝着在商陆田里忙碌的蒋满谷挥手喊道,“你快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