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费神,薛碧微很快便注意到正堂一侧有个婆子正按着赵小宸的身子想让他跪下,赵小宸自然不依,使了力气的挣扎。
“姐姐!”他瞬时注意到薛碧微的存在,黑黝黝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哭腔的唤她。
“豚儿!”
小团子细皮嫩肉的,骨头也软,那婆子不知分寸,若害他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薛碧微的心揪得生疼,不做多想就要出声制止,却听老太君沉声问道:“微姐儿,可知你自己闯了祸事?”
薛碧微忧心赵小宸,她看了一眼老太君,喝令那婆子道:“你给我住手!”
婆子闻声却不睬薛碧微,而是看向老太君,似等她发话。
老太君半垂了眼,有几分不耐的挥挥手。
见婆子总算不再强压着小团子跪下,薛碧微这才对福了福,“祖母所说孙女已知晓,只是…”她话未道尽,就见老太君又道,“还不快与你三婶娘赔罪?莫多费口舌。”
她却未依言,而是按捺道:“祖母,孙女认为应当问清此事的孰是孰非才好。”
“姐姐,我没有!”赵小宸奋力一挣,便脱开婆子的桎梏跑到薛碧微身边,一把抱住她,“薛柏轩使唤我下水去帮他捡九连环,我不愿意,他便强迫我,想要推我下去。”
“是他自己滑倒的!”
赵小宸还跟薛碧微告状道,“我力气不及他,推搡之中滚到了地上,额头都撞出肿块了。”就在那时,赵宸也突然消失了,可是他不能说。
薛碧微顺着他小手摸到的地方看去,果然见瓷白细滑的左额处有红印凸起。
她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唐氏尖利道:“一派胡言!”
“轩哥儿的性子最是温顺和善,怎的会如此蛮横无理,分明是你这外来之人颠倒黑白,妄图脱罪!”
老太君也道:“微姐儿,府中奴仆也亲眼见到轩哥儿是被推下去的,莫要听他狡辩,快与你婶娘赔罪。”她一副疲乏的模样,想来是打算快速了结这桩纠纷。
“姐姐,我没有。”赵小宸怯怯的揪着薛碧微的衣角,眼泪都迸了出来。
薛碧微又不是没有领教过薛柏轩的目中无人。她从蜀中回汴京那日前来拜见老太君,途径花园时,不小心被人用弹弓打中了胳膊,那薛柏轩见了还洋洋得意的自夸他准头好,又嘲笑薛碧微不长眼。
当时见他年纪尚小,无甚共情心理,也就不曾计较。谁知今日又招惹到小团子头上,薛碧微自然不愿意再吃哑巴亏,正打了腹稿要替小团子理论,就见唐氏抹了一把眼泪,形容狰狞的大声质问她:“六姑娘!”
“我自问于你无半点慢待之处,若是哪里碍了六姑娘的眼,你与我明说。我也不是心胸狭小之人,日后避着走开便是。”
“可你为何要使人害我孩儿?轩哥儿不过七岁,便是得罪了六姑娘也是无心之过,可将他推入那冰冷彻骨的池水里,你作为姐姐,不觉自个儿心狠吗?!”
“倘使我的轩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定要拿这来路不明之人抵命!”
唐氏在书里的存在几乎等同于路人甲,是以她的具体脾性,作者也就一笔带过,只道其“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如今看来皆是谬言。
不过是孩童之间的争执,她却直接判定为薛碧微心思狠毒,有无故谋害堂弟之嫌;表面上老实巴交,可口口声声却是让四岁小童以命抵命!
如若不是薛碧微知晓薛柏轩无恙,乍见她这副歇斯底里的姿态,还真会让她唬了去!便是唐氏护子心切,可这般胡搅蛮缠,脱口皆是字字诛心,不禁让薛碧微遍体生寒!
不就是卖惨?比谁哭得厉害?
薛碧微心里冷哼一声,她拍拍赵小宸以示安抚,随即就换上战战兢兢被唐氏吓到了的模样。
她捂着心口,泪如泉涌,难以置信道:“婶娘,侄女不过月前才回府,整日里谨小慎微,唯恐愚昧不懂事冲撞了各位长辈,竟不知还是惹了婶娘的厌烦…”
“说侄女克父克母也好,天煞孤星也认,但将我视作歹毒、心狠手辣之人,侄女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这话若传出去,要的是侄女的命啊!”
她说着泪眼婆娑的看向老太君,步子往前移了几步,流露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怯懦,“祖母,爹爹在世时,时常忧心孙女日后会因着胆小心善而被旁人欺负。”
“而今爹爹将走不过才三月,尸骨未寒,竟让他挂念之事成真,孙女只当自己不孝,连累他老人家往生都不得安宁!”
她哭得愈发厉害,悲从中来,一时体力不支,当即就瘫软在地,“祖母,既如此,那孙女便随了爹爹去吧!”
赵小宸到底是被他父皇金樽贵玉的捧在手上,还未见识过甚风雨,见薛碧微悲愤交加的模样,他也感同身受的迭声大哭。
老太君本就痛惜失去爱子,薛碧微回府那会儿,她抱着人哭了一遭,眼下见这可怜的孙女惨然恸哭,又被她把眼泪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