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长青叼着一根柳条躺在黄牛背上,在夕阳的余晖中,任由黄牛驼着他慢慢行走在田间陇头。半个时辰前,由于村长召集了村里的老人们开会,所以长庚叔便先行回去了。倒是让长青落个自在,他反正也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是否要开口跟长庚叔说出自己的猜测。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田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嘶鸣,接着补兽夹牵连的铃铛便不绝于耳地响了起来。长青猛的自牛背上坐起,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的青色麦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长青嘿嘿一笑,将黄牛拴在陇头,自己则三步两跳地往设立补兽夹的地方奔去。 “哎呀!小东西,是你自己不小心,可怪不得我了!晚上倒是可以给千雪加个菜……”长青笑嘻嘻地拨开长长的麦子,正要从腰间拔刀,却见眼前的猎物并非是他所想的野猪之类,而是一只优美漂亮的白鹿。那白鹿的一只后腿被补兽夹夹的鲜血淋漓,导致它的后蹄不敢落地,殷红的鲜血顺着那巨大的补兽夹潺潺而出。大概是因为害怕,那白鹿湿漉漉黝黑的大眼睛中满是愕然与惊恐,它似乎想要逃离,但却因补兽夹的锁链牵动,一个趔趄便整个倒在了麦田之中。长青赶忙上前蹲下查看,却唬的那白鹿更是挣扎踢踏,他这才发觉自己竟举着刀对着它,也难怪它会害怕想要逃走了。 长青忙将短刀从新别回腰间,这才笑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小白鹿,我还以为是头野猪。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吃你了!”那白鹿似是听懂了一般,不由又是一个瑟缩。这下倒是让长青有些意外了,他偏了偏头问道:“你难道听得懂我的话?”白鹿看着他眨了眨眼,长青简直不敢相信,便又道:“真的听得懂?要是真的,你……你……”他上下打量了白鹿一眼:“你按两下蹄子我看看!”白鹿似乎迟疑了片刻,终是在地上按了两下。 长青眸中一亮,不由欢呼出声。他居然能在自家田里遇到了一只有灵性的白鹿,这可真是万分惊喜。他抬手摸了摸那白鹿的头,初时白鹿尚有抗拒,但长青极力地表示出友好,片刻后那白鹿也就任由他抚摸了。 “你等着我给你把这个解开,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乱跑,这里可还有别的陷阱,若你再被捕住,我可就不管你了!”长青说完,那白鹿便按了按地。 他这才细细查看起白鹿被夹住的后腿,但见这后腿此时已是血肉模糊,想来它是为了脱困而没少挣扎,不过好在腿并没有断。长青惋惜地抬头看了一眼白鹿,恰见它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长青似乎觉得这个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想到这儿,长青忙又从新低下头去,将这个怪诞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他双手按住补兽夹的两侧,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心,而后猛的施力掰开了兽夹。那白鹿趁此机会抽出伤腿,随即顺势站了起来,但因伤腿不敢触地施力之故,它走起路来还有些趔趄。虽是如此,那白鹿仍旧三步两蹦地靠近了长青几步,又用头蹭了蹭长青的肚腹。 “哈哈哈,你果然有灵性!”长青被它蹭的有些发痒,一面挠了挠自己的肚皮,一面又挠了挠白鹿的下巴,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也最笨的白鹿!”他见白鹿抬眼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便又道:“若不是笨,怎会踩中了我的陷阱?你说说,你岂不是笨到家了?”白鹿不满地叫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长青没料到这小小白鹿的脾气居然还挺大,一时更是哭笑不得。他几步上前拦住它道:“你可是答应了我不许乱跑的!你看看你的腿,这兽夹可是生锈了,若不及时处理,你这伤可是无论如何都好不了的!”那白鹿似乎被唬住了一般,果真站着不敢再动。长青勾唇一笑,弯腰抱起白鹿便朝村外的小溪跑去:“我带你先去河里洗一洗,再找些草药敷上,没几日就会好了!” 这条小溪名唤灵水溪,源自这隐灵村外最近的长青山,水流顺着山势蜿蜒而下,再绕着这隐灵村而行,最后方向东流入妖族境内。因此地乃是人与妖相距最近之处,胆子小的人族便宁愿翻过山头到竹摇河中取水吃用,也不敢随意到此地提水。长青倒是一向胆子大,又对那些山精野怪极其感兴趣,这条小溪自然就是他闲来无事时,消遣休憩之处。只见他十分熟稔地东绕西绕,很快便走出了那条杂草丛生的小径,来到了溪水之畔。怀中的白鹿四蹄动了动,便自长青怀中跳下,但它向前蹦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长青,呦呦而鸣,似乎想说些什么。 长青确是不管不顾地先到溪水边取水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这才笑道:“你这小白,个子不大,却还挺沉的!这一路可累死我了!”他见白鹿踏着蹄子,不由又笑道:“别生气,我不说你沉就是了!过来,我帮你洗一洗伤口!” 白鹿却是仿佛没听见长青的话一般,只是一味地盯着东南方的林子某处,耳朵也警惕地竖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长青蹙了蹙眉,也环顾了一圈周围,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小白,你在看什么?”他站起身朝白鹿走去,学着白鹿的样子又看了看,依旧毫无所得。 “别害怕,这里虽靠近妖界,但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见过什么妖怪!”长青摸了摸白鹿的头,又将她抱起走向溪边,一面鞠水给白鹿清洗伤腿,一面又柔声道:“除了遇见你这个白色的小笨蛋!”白鹿耳朵动了动,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长青,惹得长青脸上一阵麻痒,不由笑道:“哈哈哈哈,小白你这是喜欢上我了吗?”他想了想,不由侧头看向白鹿的两腿之间:“你……是公的还是母的?”那白鹿本半躺在长青怀中,听他忽然说起这个,便呦呦叫着抗议,又挣扎着站起,用头顶得长青连连后退。长青心中纳罕,没想到他遇到的这只白鹿竟如此有灵性,遂只得一面后退,一面忙不迭的讨饶。 “我错了!我错了!别别别——我……哎呦——”许是溪水边的卵石湿滑,长青脚下趔趄,一屁股就坐在了水里。白鹿似乎也被他这一摔给吓到了,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只是眨巴着眼睛瞧着长青,嘴里不时呦呦而鸣,想来是问长青是否有事。长青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也不顾屁股上的疼痛,朝白鹿笑道:“小白,你可把我害惨啦!我可就这一条裤子,这会子若是回去,怕是要被村里人笑话我尿裤子了!你说!这可怎么办?”白鹿猛然一歪头,好似不懂一般,长青笑着便朝它招手,那白鹿大约也知道是自己错了,乖乖便要上前,哪知道长青早已掬起一捧水,只待白鹿走近便整个甩在了它的头上。白鹿显然没料到长青会这么做,极其明显地愣了片刻,长青本要站起,但见它模样甚是憨傻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不小心竟又坐回了水中。那白鹿这才反应过来,只听它低鸣一声后,就猛地甩起身子,一面甩动一面用前蹄踩踏溪水,潺潺溪水顿时被它踩的水花四溅,如同飞珠滚玉一般溅落在长青的头上、脸上,甚至口中。 一时间,似乎整个山谷都回响起了长青的大笑及不绝于耳的道歉之声。 最后一抹夕阳也终于隐没在了群山之后,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上枝头。灵水溪边,长青匆匆升起了一堆篝火,又不知从哪儿捡来了一些长木枝搭在篝火之上,在上面则挂着他湿漉漉的衣服。白鹿则乖乖地窝在长青身边,眼睛微微眯着,却仍可看出它在看着长青。 “小白啊!”长青声音响起,白鹿虽然没动,耳朵却立即竖了起来。“我到林子里去帮你采点药草,你乖乖在这儿帮我看着衣服,可别让火把衣服烧着了!听到没?”长青说着,便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头,朝林子里走去。可刚走没几步,他就听到了身后步履不齐的踢踏声,他不由叹了口气,回头瞧去,果然见到白鹿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只好又停下来道:“我去去就来,你腿上有伤就不要跟着我乱走了,快回去!”白鹿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那片黑黢黢的森林,口中发出一声长青从未听过的怪异声音。长青这时方才注意到,白鹿雪白的被毛不知何时竟已经微微炸了起来,它显然是发现了林中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长青高高举起火把,眯着眼前看向前方,这次他好似也看到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正要往前再看看,白鹿却一口咬住了长青的裤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托拽。长青因怕它把裤子给咬破,没柰何只得随它一面后退,一面道:“我不去就是了,你松口!松口!” 就在这时,那林中倏然响起一各破空之声,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尖叫,吓得长青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但他刚欲回头去瞧,却感觉自己眼前蓦然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有人蒙住了他的双目一般。紧接着,长青便听得耳旁劲风呼啸,飞沙走石,他不明所以,只得凭着记忆先避开此地。但当他去摩挲身旁的白鹿之时,却发现白鹿似乎早已不在身边,任由他如何叫喊,也没有半分回应。无奈之下,长青只得自己先行躲避至草丛之中,就这么躲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狂风就如同骤然而起时那般,又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再无一丝声响。长青的眼睛似乎也在同时恢复了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探头看了一眼,但见月光之下,微风徐徐,草木依依,溪水潺潺,哪里像是刚刚刮过一阵狂风的样子,周围似乎连一片多余的落叶都没有。长青挠了挠头,这才满面狐疑地站起身来,难不成刚才都是他的幻觉不成? “呦呦——” 长青应声回头看去,“小白”的被毛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