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从秦岭通过,在南襄隘道走了三日,便到了梁州。
梁州之下,分梁、兴、洋、集四州,应萧纪安的讲究,这次出行还是备了马车,同行的是房玄龄,秦王早已马不停蹄的先走一步,蹲守在了兴州。
若水河畔,萧纪安找了个茶馆坐下,房玄龄也随他一同下来,这时的若水还是长江的分支,大浪淘沙,河岸边扎堆了一批寻金沙的人。萧纪安看的热闹,再回头,却发现桌上多了两壶茶。
“白茶?中书令真是细心,还有这一壶是什么?”
“泉茗,这里的茶,我想先生或许会想试试。”
只是和殿下下了一次棋,这个房玄龄倒是事无巨细,样样知晓,件件周到。
萧纪安品了一口白茶,不涩。果真又换了个杯子,吃了一盏泉茗。料想这个季节的茶都陈了,这两壶倒是恰到好处的沁心。
“中书令不问我,为何只来兴州埋伏?”萧纪安转了转茶杯,泉茗的茶尖细小,立在杯中没有沉下去,兀自的打着转。
“先生叫我房乔就行,兴州已是定数,怕是只有殿下不愿相信。”房玄龄躬了躬手,茶倒七分,给萧纪安添了少许,叹了口气:“但果真如此的话,秦王幕府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那人,在长安可有家室?”
“应是没有,他跟随秦王自晋阳到浅水源,未提及家中子嗣。”房玄龄摇了摇头:“若有,幕府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他。”
兴州这里的茶到底是味道重了些,萧纪安品了几口,只尝了点新鲜,又放下了。
“真是如此的话,倒好办了。”萧纪安淡淡的道:“其他人呢?”
房玄龄看了看萧纪安,一时也辨不出对面的人高兴,或不高兴,只如实告知:“除去那人,庞玉将军守在了洋州,窦轨已在集州,梁州有杜如晦看守。消息都放出去了,这几人的反应,确实如先生所料。”
茶凉了,萧纪安吃完最后一口,又望了眼若水河畔的淘金人,缓缓的道:
“如此,便可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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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一刻,萧纪安玩着掌中的折扇,这把五明扇的扇边是用铁丝烙上的,黑底的织布不常见,他寻了有一会,才挑挑捡捡到了满意的一把。
他开着折扇,只拿扇柄敲着木桌,一下,两下的记着时间,到第五下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吱嘎”声,大门敞开后,一个壮汉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
终于来了。
萧纪安抬眼看了看那人,等着他说话,这房子里的其他人都避退了,反倒能让人放松警惕,萧纪安的样貌是极具欺骗性的白面书生,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不会把这样的人视作威胁。刘弘基亦是如此,他看了看这个有些眼熟的书生,只以为是和房玄龄一同召进秦王幕府的谋士,不疑有他。
“殿下在哪?我有要事禀报。”
刘弘基虽说是军中元老,性子却和其他军人有所不同,他亦是从李渊的晋阳之战一路跟随秦王到浅水源的干将,却不似殷开山、刘文静那般目中无人,无论是对待手下将士也好,文臣,公主也罢,他都是极为恭顺内敛的样子:“兴州的粮仓被劫了。房玄龄曾告戒于我,兴州由庞玉守粮,我到此地之后,庞玉已经没有了影子,是我看守不利,甘愿领罚。”
萧纪安把手中的折扇合起,笑了笑。
说起来,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将军表现的一副秉性醇厚的模子,秦王才会于心不忍。
“刘将军莫急,殿下稍后就回来了。”萧纪安在屋中踱了几步,问他:“刘将军觉得,这次的损失,比起宁州来,算多还是算少?”
刘弘基如实说:“算少,这次好在车马不多”
萧纪安点了点头,复又说道:“是么,那这次替刘将军备给薛举的薄礼,分量轻了。”
话音未落,刘弘基站在那的身形明显顿了顿,不仔细看,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瞧不出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惊讶:
“你说什么?”
萧纪安绕了一圈,还是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拿折扇点了点对面的空座:“刘将军倒不如坐下谈一谈,这几个月里,刘将军送给薛举的见面礼也够多了,怎么还赖在这里,不去陇西和薛仁杲作伴?要我来猜一猜,是不是上次宁州那一战,后援的两千骑兵,打乱了你的计划?”
这是真的,只是,刘弘基并不会轻易就上套。
“先生这般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这位开国元老,十分大度的笑了笑,转身要走,却被萧纪安拦了下来,他斜眼睨了一眼这个白衣公卿,冷冷的道:“我不与书生一般计较,你躲开,我要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