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元年,月初一,潭山寺。
已至辰时,鞠瑗素衣淡妆,吩咐小丫头:“今日要去潭山寺斋僧,打点供食可齐备?”小丫头亲自去关支银两,买办什物,打点完备,鞠瑗不放心,又点看什物,上轿,带了赶办、押番等一干人,出了府,过了桥石镇,径直到了潭山寺。
先有报帖报知,长老引庙内众位僧人参拜献茶,分立两旁。小丫头搀着鞠瑗,鞠瑗对着长老颔首,复又对小丫头说道:“今日依例布施,各房都要散到,不可遗漏。”院子抬出供食,大盘托出什物,鞠瑗手持三支清香,在大雄宝殿叩首礼佛,鞠瑗双手合十,在蒲团上一坐就是半日,旁边一同跪着的,还有薛仁杲。
薛仁杲手上的香,早就一圈礼完,插在了供台上,现在跪着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他是辰时刚去请的早安,却被母亲当做是闲人,一同拉过来之后。这一月他去了浅水原邀战不下数十次,但李二就是拒不出城门,说来也是愤懑,对着这几尊佛像只能在心里叨叨,愿这终战来的快一些。
鞠瑗却不这样想,她最怕的就是坊间的流言,什么天佑大唐,去迎战的西秦将士有去无回等等。她只盼这一战来的越迟越好,夜深人静时,她甚至希望这一战能和。她知道,这妇人心肠说的就是她自己,但她不忧这家国山河,她嫁给薛举的时候,西秦霸王还只是区区一校尉,没想到隋末各地群雄割据,纷纷起义,她的丈夫一跃成为陇西的王。
这日子过久了,她只觉得不安。
鞠瑗这几日成了潭山寺的常客,偶尔还会卯时来听早课,与寺中僧人一同诵经礼佛,这一回,她闭眼诵经的时间相较于以往,反倒短了许多,许是察觉到了身边儿子的不满,终是叹了一口气,起身了:”仁杲,这陇西会卜卦的,都来府中看了又看,也没算出个准数。却唯独萧先生,怎么请都不来。”
“母亲,那些算命的都是糊弄人,来一个换一种说法,大殿前的那几盆花,也不知道被他们换了多少位子了。”薛仁杲一脸不屑,他对开口闭口都是萧纪安的母亲,说不上的厌烦。
自从弟弟去世之后,他便尽心顺着鞠瑗,她觉得拘于礼数生疏,他便一口一个“母亲”如同小时候那般叫她,她要拉他来礼佛,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到底还是来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萧纪安到底让人怎么着了他的道,这几日每日听到这名字,耳朵都能起茧了。
“许是你的缘故,你叔父那一战之后,也没了影子。”鞠瑗微微抬头,望住早已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那日我请萧先生来算过,说是你若走的秦州,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
“好好好,我的缘故。”薛仁杲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一家人都偏着一个外人,脑子纯属有病。
但他转念一想,那一日,确实有些鲁莽。
因为一个人,连行军的道都换了,这想想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他那日若是更信任自己一些,不去忌惮萧纪安平日里危言耸听的模样,或许这一战不会拖到这么久,但他吃不准这人,究竟他是真的隆中诸葛,还是假的算命先生,他身上搭上的事太过蹊跷,蹊跷到让人胆寒。想到这里,薛仁杲手中的拳头一紧,复又朝鞠瑗说道:“母亲,既然如此,我去请萧先生,萧神算过来,向他当面赔礼道歉,总可以了吧。”
“你莫要欺负别人,你们若是真的不合,就少碰面。”鞠瑗听了她儿子这番话,反倒更觉得不妙:“我这边送些薄礼过去,日后万一若是有事......”
送礼?
“母亲,你知道萧先生喜欢什么么?”薛仁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你送的那些,他可曾收下过?”
“萧先生说,他有四不算,四不收,送去的银两都退了回来,但其他的算命先生说只有不能说的命,才不能收钱。”鞠瑗低着头,似是在沉思:“也不知萧先生,是哪一种?”
“母亲莫慌,我知道他收什么。”薛仁杲随即想了想,被脑子里的画面恶心到了,却面色自如:“这回,他肯定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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