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举知道萧纪安,他这几日虽不在军营,但这萧纪安这个名字也算是熟悉了,军中本不兴这些神鬼之说,若是平日里被薛举看到这样,定是要加以整顿的,但这人不知怎么让鞠瑗也十分敬重,加上他也除了算命,也没做出格的事,便也随他去了。
今天不知怎么,却让薛仁杲请了过来。
薛举看了看面前的人,既然都来了,那试一试也无妨,他沉着声,道:“我见你方才就一直在掐指,可是算出什么?”
萧纪安闻言一颤,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淡淡道:“统领,这几日可曾梦见浮水?”
“说下去。”薛举既没否认,也没承认,梦魇有千千万万,今日梦到水,明日梦到火,都不值得一提,他只想看看这个人有多少本事。
萧纪安捡了最稳当的回他:“统领梦见的是浮水,则为贼寇来袭。”
“我近日时常梦魇,但你这确是挑轻的说了,你别怕,我薛举的命自己知道,不会因为这些迁怒于人了。”薛举闻言笑了笑,看着这小道士拈轻怕重起来的样子,颇有些得意,复又问他:“听闻仁越去征战之前,最后见的人,是你。我妻子一直说起的那个人,想必也是你吧。是你给仁越算的最后一卦?”
“是,薛小少爷出行之前求的卦,是是水泽节斩将封神,节者有限而止也,故有斩将封神之象,只是卦中有一变卦,这一变卦,换在少统领、统领的身上也是一样。”萧纪安只答他问的,并未多言:“会赢,但赢了之后,卦象就由上,转平。”
薛举没多废话,问他:“你既然会算,就替我算一算,为何宁州一战之后,我西秦,在战场之上踏过千军万马的尸骨都能活下来的将士,反而一个个惨死在了陇西。”
若说是一个人死了,薛举确实不会在意,但死了数十人,他就算不信鬼神,也免不了想一探究竟。
萧纪安闻言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这些铜钱外圆内方,钱币上的年份被萧纪安刻意抹去了,六次掷下之后,他将铜钱拾了回去,颔首:“统领过誉了,只是若是言出有失,请勿怪罪。”
他在地上画出由“一、二”组成的爻,若是这里再站着一个略懂一点风水的人,可能就会挑出了指责他,画的根本不是方才掷出的爻。
可惜的是,这里除了萧纪安,没人看的出这当中的玄机,
被调换过的爻辞,变成了诱捕狼王的爪夹,借萧纪安巧言令色的爻辞伺机而动:“乾上坤下曰泰,坤下乾上曰否。统领求的这一卦,为天地否,阳气上升,地气下沉,天地不交,万物不通。统领初始的卦相并非如此,可是种下过什么因果业障?”
薛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回了神,只当萧纪安是在说笑话,朗声回他:“我胜的仗千千万,要有业障,那不是早就报到我的头上,何必等到今日?”
“宿鸟焚巢,这一卦算我送给统领的,算得不是现在,而是过去。”萧纪安在地上又掷出了一次六爻,这次的断卦他没有作假,成卦之后,他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飞鸟树上垒窝巢,小人使计举火烧,昔日盧俊义中了吴用之计,向泰安山烧香曾占此卦,果然被家人李固图霸产业,就应了宿鸟焚巢之象。统领不妨追忆往昔,何时何地,可曾造下同李固一样的业障?”
这一卦不需要做假,沙场论英雄,是个将领手下的亡魂都有千千万,只是多与少的问题。萧纪安要做的,是要让老狼王觉得,自己造的孽障,比创下的业多。
凡尘间的人,只活一世,皆信因果,皆信妄念,皆信作茧自缚。
营内无风,就算是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何况萧纪安言辞恳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西秦的老狼王等他说完后,静静的看了他许久,尔后起身,他借着弯刀撑着身子,在营中踱步,不急不缓的走向了萧纪安。
那弯刀泛着寒意,生生的让薛仁杲都避退了几步。
萧纪安看着这刀锋朝他一步步逼近,却毫无惧色,他手中还扣着折扇,只一瞬间“叮”的一声,刀锋劈开一道风,和折扇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