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不甘地走到书房外,想为自己分辨几句,透过窗纸的缝隙,只见刘云正在研磨。
片刻后,刘云提起毛笔来,蘸饱墨汁,在粉白墙上写起来:“人小志不小,只要有志气,就能克服困难。”
几个字都是大白话,但写得很有气势。
写完后,他久久地凝视着墙面,转过身来,咬着嘴唇,把毛笔放好,捧起一本《荀子》来,专心致志地读起来。
好严肃的场面!
刘和悄悄地离开书房,暗想着自己在这三山四寨间的处境,自己的前程又在哪里?
一年前的刘和,看来很可能是个读书种子,儒家经典应该是装了一肚子。
这一年来的自己,在三山四寨跑了个遍,跟史家三兄弟打了几十次架,私闯过张王爷的宅院,领受过张府的鞭刑,烧过红堡子的麦地,差点被会州府的骑兵射死,也在今年夏天的祖厉河大洪水里漂流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穿越后的应激综合征?
“到哪里会有前途?我是应该带着弟弟去唃厮啰吐蕃寻找爹娘,或者是去东京汴梁做生意,又或者是去西夏兴庆府碰碰运气?”刘和坐在井台上,正儿八经地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
“傻样,一个人在想啥呢?”刘舞从后院里走出来,“有啥好玩的吗?”
刘和闷闷地说:“我不想读书。”
刘舞说:“不想读书,你可以当将军啊!你还可以当大侠的。”
刘和知道刘舞功夫好,剑术真不赖,但还真的没想过当将军。
刘舞随手扯过一根棍子来,说:“以前三叔总是不叫我去张家大小二寨,我都快在这刘家寨闷死了。这次去了张家寨,也算是开了眼界。还有,张百川那小子挑衅你刘云哥哥,我就用这样一根棍子给搞定了。很简单的。”
刘舞一边说,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棍子,行云流水地使出了几招,都是三叔传的看家本领。
“怎么样?”刘舞说,“这个你也会,刘云也会,但就是没我精。张家的雪山枪法,你知道很精妙的,但张百川没有认真学,张东来倒是听说学得很认真,可惜今天没见到他。”
张东来和张百川,是张王爷的曾孙,都在十五六岁,是一对很俊美的少年。
张王爷的儿子,已经作古三十年了,孙子张中原也已经五十多岁了。
中年得子,张中原把两个儿子当仙鹤童子一样供养,请了会州府的先生教书,也请了雪山寺的高僧传武。
“百川东来”,就是百川东到海,叶落归根的意思,是张王爷对自己率领的东归归义军的一片期盼。
但张百川和张东来,的确不够争气。
“我打张百川,只用了十招。”刘舞说,“如果见到张东来,我希望是二十招之内。毕竟,他比我大一岁。”
现在是八月,刘舞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刘和看见刘舞玉树临风地站在井台前,秋风拂面,正是一个少年郎应有的样子。
相比而言,刘云就显得老气横秋了。
“舞哥,你的愿望是什么?”刘和盘腿坐在井台上,说。
刘舞用棍棒敲下来一片树叶,又巧妙地挥舞棍棒,让那叶子始终落不了地,只是头也不回地说:“愿望嘛?!再回到张家,吃一下张家的烤全羊。那口味,真的太棒了。”
树叶像蝴蝶一样,在刘舞的棒尖跳动,刘舞全神贯注地逗弄着叶子,喜滋滋地说:“二叔总是说我出招不妙。他老人家未必就能这么玩。这是我自创的。”
刘和说:“吃大餐那是个想法,怕不是愿望。”
刘舞一棍把叶子挑起来,看了刘和一眼,说:“那什么是愿望?好吧,当将军,当大侠呗。”
刘和冷笑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哈哈,没听过羊背上的将军。”
刘舞的棍子停在了空中,黄叶落了下来。
“嗨!”他把棍子一摔,随手抓住秋叶,在手里捏得紧紧的。
棍子在地面上跳了几跳。
刘舞走到鸡窝边,一只脚搭在鸡窝上,两条浓眉交起来,说:“我一定要搞一匹马来。”
刘和从井台上走下来,说:“哥,那就是犯了死罪。会州府的西夏骑兵会来打死我们。”
刘舞握紧的拳头抵在下巴上,说:“这乌龟我不再想当了。刘家寨迟早得有那么一天,肯定得自立杆头,恐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刘和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舞看着书房,书房里刘云朗朗的读书声正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