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跪了一片,燕王喟叹一声,看了看急切不已的朱载枥,叹道:“竖子误我也!”语罢终究狠了狠心,沉了脸道:“就依世子所言,联络延丹汗,合力起事!自举旗日起,降燕者,一律加官录用,不降则杀无赦。”
朱载枥欣喜不已,与诸将同声回道:“臣领命!”
京城却是一派喜乐,康嘉九年冬月廿二日,皇帝大婚,这一日紫禁城钟鼓齐鸣,韶乐不绝,前朝后宫都忙得不可开交。司药司这样的地方反而落了清闲,好事的宫人们都偷偷跑出去躲在角落里看热闹,即使看不着,就是听着前朝传来的中和韶乐也是新鲜。这是本朝头一次举行大婚,□□、太宗都是在登基前业已纳妃,立后只行册礼,惟有皇帝年幼才行大婚礼,几十年未见的大典,别说是那些小宫女,就是年长些的也生了几分好奇。
司药司正殿之西的药房里,沐霖却独站在此,左手执书,右手拈了些药材放在鼻间闻了闻,想了想似还是不得要领,正将手中的药放回木架上的簸箕里。这时,慧如走了进来,连连赞道:“果真是天子大婚,前朝三大殿,后朝三大宫全用上了,文武百官、外番使节还有禁军侍卫加起来都好几万人,广场上可谓人山人海,旌旗蔽空。据说从午门一直到英国公府铺了数十里的红地毯,迎亲使官浩浩荡荡地去了,一路上围观的老百姓都把长安街堵得水泄不通,这盛况只怕百年难得一见。”
一连串说了一堆,慧如有些喘不过气,停顿了一下,又叹道:“姑娘不去看,真是可惜了。”沐霖微怔了片刻,笑道:“没什么可惜的,我们刚来,许多东西都不懂,有时间还是多看看医书。”
慧如对医药可是一窍不通,也无心学,她随意择着药材里的残渣,惊讶道:“姑娘,你不会真打算一辈子待在这吧?我出身不好,自不做什么指望,只盼着再过几年能出宫去,您可不同,皇上心里有你,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沐霖却淡淡道:“只见新人笑,宫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同样如此……”
慧如经此提醒,暗自一惊,只怕皇帝真忘了沐霖,帝王恩情薄这是常理,她不免哀叹起来,“要不说皇后的命好,就是这大婚的排场,女人这辈子也知足了,更何况有太后护着,不用顾忌什么,就算皇上不情愿,也奈何不了,哪像姑娘您,须得事事忍让。”
沐霖脸色僵硬了一瞬,执药的手亦停在了半空中,忽冷了脸道:“帝后和睦方是正理,我并未忍让什么,再说皇上与皇后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是旁人比不得的。”慧如头一次见沐霖摆脸色,吓得不敢多说,过了一会儿,又见她放缓了语气叹道:“宫里最忌讳谈主子的闲话,小心被人听去了,日后莫要胡说。”
慧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帝后大婚可容不得下人议论,她又羞又愧道:“下次必不会了。”
这时,前朝那边又传来一阵钟鼓之声,沐霖不禁往窗外望去,高耸的宫墙挡去了视线,只看得见几座巍峨殿宇林立其间,听这声音,怕是奉迎皇后的仪仗已到了宫门外,皇帝当率百官亲往午门迎亲去了……
正如慧如所言,太极殿前的广场上陈列着中和韶乐,太极门内外规规矩矩站立着大小文武百官,以及外番使臣。皇帝身着衮服,带着少数近臣侍卫,如郑王、徐国公、内阁大臣及锦衣卫千户傅元翎、魏启明等从太极殿出发,乘銮驾至太极门外的金水桥处,亲迎皇后。
凤轿已到了午门,从中门入,行至金水桥,礼官赞礼,停下轿子,女官掀开帘子,只见傅衣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大红翟衣端坐于内。这时,寿春大长公主扶着傅衣翎下轿,皇帝也该上前从公主手中接过傅衣翎的手,忽而魏启明面色焦急地俯在皇帝耳旁说了什么,皇帝脸色大变,却还是强压住异样,接过傅衣翎的手,帝后二人携手共升络车,文武百官跪地参拜。
络车由太极门入,至太庙、奉先殿行庙见礼,敬告列祖列宗。至傍晚,方礼毕,帝后俱回坤宁宫,由女官为帝后分别更衣后,在东暖阁行合卺礼。一到坤宁宫,皇帝急忙到更衣间,玉溪伺候着皇帝脱下衮服,正要为她换上皮弁服,皇帝却罢罢手,指着常服道:“换上这个。”
玉溪诧异道:“主子不可,行合巹礼应着皮弁服,不能乱了套。”皇帝道:“出了大事,朕须往养心殿走一趟,这合巹礼先放下。”玉溪忙劝道:“吉时快到,皇后还在东暖阁等着您,这么做只怕不妥。”
皇帝见玉溪半天不动,气得拿来衣服,自己胡乱套上,怒道:“有什么不妥,皇后等等又何妨!”玉溪心知劝不住,慌忙为皇帝更衣,好言好语道:“主子莫急,奴婢这就跟您换上。”
宫里到处都透着股喜庆劲儿,皇帝视若无睹地匆忙赶往养心殿,侍卫傅元翎、魏启明紧随皇帝,一路上引起不少宫人诧异。才到养心殿,景萱见了皇帝一惊,忙道:“皇上怎这个时辰来养心殿?”
皇帝跨过殿门槛,边走边道:“朕有要事相禀,母后在哪儿?”景萱忙引皇帝入勤政殿,道:“三爷递来了折子,太后正看着呢。”皇帝掀帘而入,果见傅后还在案头看折子,她不及请安就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呈给傅后道:“母后,这是铁勒齐木耳递来的一份密报,延丹汗正集结骑兵,向肃州方向行军。”
傅后接过密报,一目十行地看完后,脸色也是一变,惊道:“肃州?”顿了顿,又问道:“今日有没有蓟州递来的军报?”
话音方落,只听得李德成匆忙进殿,对傅后禀道:“太后,兵部侍郎杨大人求见。”皇帝急道:“快宣!”
不过片刻,杨惟中身着六梁冠绯色朝服,满头大汗的进来,呈上一道密折,急道:“太后、皇上,燕王杀了北平府大小官吏,起兵反了!”傅后急忙打开军报,皇帝也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四日前。”
皇帝怒道:“怎么现在才收到消息?”
杨惟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皇帝,禀道:“按路程算今早就能收到,可今日是皇上大婚,朝廷重臣都进宫赴宴去了,各部衙门也没个防备,军报被压在驿站,幸亏那送报的军士知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拦下臣的轿子,这才递了消息。”
杨惟中一身大红朝服还未及换下,可见所言非虚,傅后放下军报,阴沉了脸道:“别拿大婚当借口,衙门何时这等松懈了,张远身为兵部尚书竟毫不知情?”
张远位于杨惟中之上,此时他自不便多言,傅后又道:“立即召英国公、徐国公,还有于孟阳、袁阶等入宫。至于张远,先革职查办,兵部由你暂摄。”
张远本由于孟阳一手提拔,皇帝与杨惟中均不动声色,李德成脸色微变,旋即回道:“奴才这就去。”
一出殿门,李德成招了招手,他底下的吕宝忙凑上去,李德成吩咐道:“快传英国公、徐国公、于阁老,袁大人入宫。”吕宝方答了一声,李德成却又压低声音道:“告诉阁老,张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