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哲苦恼扶额,“蕴娇,你快些下来,二哥哥扶着你。”他转头朝太子讪讪笑道:“太子殿下,舍妹平常并无此举动,今日……今日一定是……”话卡住了,不知如何解释。
闻得二哥哥唤那俊美公子“太子殿下”,苏蕴娇忍住泪意,立时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他是太子?是她做了十足打算,预计在历尽艰难险阻之后才能见到的太子?
她惊讶地眨巴两下眼睛,又低头去打量俊美公子的容貌。视线从他的眉眼上一一扫过,苏蕴娇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上辈子,她一门心思扑在四皇子身上,对那位与她有婚约的太子殿下不甚热衷,就连太子的容貌,也记得不大清楚。
她记忆中的太子,无论是周身的气度,亦或是长相,似乎都与墙下这人不相符,但闭眼细想,却又觉得这人的眉眼依稀相识,的确是见过的。
苏蕴娇想到,前世偶与太子相见,远远便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她抽了抽鼻子,只闻到墙角红梅散发出的幽幽香气,一闻便知傲骨铮铮,却闻不到丝毫药香。
可能距离太远了罢。
苏蕴娇设想过多种与太子见面的场景,提前将困难估计得十足充分,却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场景。
太轻松了,也……太尴尬了。
院墙高约六尺,苏蕴娇横坐在墙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简直跟截挂在上头晾晒的腊肠似的。
苏成哲忧心她从墙头摔下来,见她迟迟不动,还以为她没听到,便又抬高声音道:“娇妹,你跳下来罢,我接着你!”
墙头上没有遮挡,四面八方的风都往身上吹,苏蕴娇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愈发冻得坐不住了。
罢了罢了,她想,既然太子已看到她骑墙头的一幕了,那再让他看看她从墙头跳下来也没甚大不了的。
二哥哥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苏蕴娇做贼心虚似的回头看看府里的动静,见并无人出来,才接着转头向墙外。她睁大眼珠子,凶巴巴瞪二哥哥,口中说出的话语却绵软无力,“二哥哥住嘴,声音放低些,你想要阿爹拎着红缨枪出来戳我吗?”
苏蕴娇看到太子弯了下唇角,不知是不是在笑。
到底重回年轻时,身子就是轻快,没要二哥哥伸手帮忙,苏蕴娇也从墙头下来了。
身手简直可以用矫健不凡来形容。
苏成哲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他一壁为苏蕴娇拍打斗篷上头粘带的雪沫子,一壁好奇问她,“蕴娇,大晚上的,你爬墙头出来做甚?”没等苏蕴娇回答,又絮絮念叨:“听闻父亲让阖府上下看住你,不许你出门。他若是知道你偷溜出门,走的还不是正道,没准真能拎着红缨枪出来……”
苏蕴娇展开双臂让二哥哥给她清理斗篷上的雪,快速咬一下嘴唇,她小声道:“我想去东宫,见太子。”
苏蕴娇说话的声音是不大,可太子就站在她身旁,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清晰听到。
“你要见孤?”太子忽而开腔,嗓音幽冷低沉,仿佛掺杂了冬日的寒凉雪气,“有事么?”
苏蕴娇上辈子也同太子说过话,她记得太子说话的声音纯净温柔,一听便是病重羸弱之人,并非如此刻这般幽凉清冷。
难道……苏蕴娇再度皱眉——她的记忆混乱了,从前她见到的那人并不是太子?
在雪地里站久了,斗篷上沾到的雪花会融化成水,太子伸出拢在斗篷下的手,动作缓慢地拎起斗篷角抖了两下。
苏蕴娇闻到了熟悉的淡淡药香,她记得这香气是太子身上独有的,当年她便很喜欢,还特意叫安然去寻同样的香。
安然未寻到这种香,她说长安并无此种味道的香薰,该是太子殿下身上生来带的。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苏蕴娇一直耿耿于怀,因此也格外记忆深刻。
眼前这俊美公子的确是太子,苏蕴娇确定了。
应当是她上辈子太不重视太子,不喜欢也不关注他,所以对他的印象才会这般模糊不清罢。
私下相见,无需行大礼。苏蕴娇微微屈膝,在月色与雪色中向太子行了一记问安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苏蕴娇的睫毛上,像是白鹤翅尖的一片尾羽,她站直身子,眨动眼睫毛道:“殿下适才询问民女找您是否有事……”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该不该说殿下明知故问呢?”
少女自幼生长在长安,口音里却带着几分江南的软糯温柔,大抵身边有出身江南的婢女或婆子。视线从她俏丽妩媚的容颜上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池煊缓慢垂下眼睑——他晓得苏蕴娇为何要见他了。
八成是气不过被退亲的事情,想找他讨要说法。
果然,苏蕴娇的问题紧随而来,“殿下为何要退掉与民女之间的亲事?”她侧首问池煊,“可是民女哪里做得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