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徵难得从大姑娘口中等到这样正经的话,更是难得见她露出这般神色,心里一时颇为感慨。
这孩子,经过太子退亲一事后似乎长大不少。
“罢了,”苏徵放弃说道苏蕴娇,脸上浮现思索的表情,“等下我进宫去面见圣人罢。”
安然手巧,不一会儿便帮苏蕴娇梳好了发髻,是当下最时兴的飞天髻,高贵华丽。苏徵定睛看自家女儿两眼,压下心头的怅然和思索,嘱咐她道:“快到年底了,你母亲和姨娘今日要去灵华寺上年尾香,你在府中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和她们一起去灵华寺罢。”
灵华寺是大晋圣寺,也是长安最大最灵的寺庙,常年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苏蕴娇对着镜子描画柳叶眉,“灵华寺啊?我听府上的下人说,灵华寺最近在翻修,还对外接香客吗?”
“只有一半在翻修,大雄宝殿还开着的。”苏徵催促苏蕴娇,“我过来时听到你母亲在催车夫准备,想来就快出门了,你别磨蹭了,抓紧出去。”
苏蕴娇画好最后一笔眉毛,对着镜子照一照,不歪不斜,眉形正好。
镜中人年轻娇美,姿容灵动,无须刻意造作,只是扬唇微笑便有千娇百媚之感。
苏蕴娇又想起在四皇子府上受折磨的那些岁月,想到后来镜中那张干枯蜡黄的脸。
世人常用“一切都过去了”来表达豁达,苏蕴娇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上辈子遭受的一切困苦和磨难,她将一直铭记于心,何时大仇得报,她才会以一句轻描淡写的“都过去了”作收尾。
吊了厚重遮风帘子的弧顶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车头两端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不稳。苏蕴娇挑开门帘子准备进去时,隐约听到田姨娘在阿娘耳边嘀咕什么话,“大姐,夫君素来尊重你,你若出面劝说他定会听的。有这个机会,咱们作甚不帮衬自家人呢。如此也好壮大苏家的势力啊。”
苏蕴娇轻咳一声,挑开帘子笑道:“打扰二位长辈说话了,阿爹嫌我在家碍事,让我陪你们一道去灵华寺。”
苏夫人欢欣拥苏蕴娇坐下,田姨娘的脸色有一瞬难看,不过她是个笑面虎,最擅长说好听话,“大姑娘也去灵华寺啊。”她露齿笑道:“来,往姨娘这边坐坐,别挤着你阿娘。”
苏蕴娇仰起脸,眯着眼睛无邪一笑,“多谢姨娘。”
灵华寺到底是大晋圣寺,虽说寺庙尚在翻修中,只对外开放一半,香客照旧如云,隔着老远便能看到香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苏蕴娇并无礼佛之心,来灵华寺纯属是照顾阿爹颜面。她跟在苏夫人和田姨娘身后,学着她们的样子上香叩首,颇觉枯燥无趣。
给完供奉的香油钱,苏蕴娇随苏夫人她们去后院小禅房面见住持滞空大师。滞空大师似乎在禅房最里间招呼甚重要的香客,有个头上刚烫戒疤的小和尚帮忙招待她们,让她们在厅堂且等片刻。
苏蕴娇好奇,随口问了句,“滞空大师在与何人讲经?”
小和尚含糊其辞道:“师父不是在讲经,里头那人也不是来听经的。”
苏蕴娇不解皱眉,“不听经他找滞空大师做甚?”
小和尚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任苏蕴娇如何追问,也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了。
等滞空大师过来的空当里,田姨娘噙着和蔼的笑容靠近苏蕴娇,亲亲热热与她道:“蕴娇啊,昨儿个我到你小叔府上去了一趟,正巧碰着你苏源堂哥了。他让我代他向你致个歉,让你别气他了。”她嗟牙轻笑,“人活一世难免有犯浑的时候,都是实在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便原谅他罢。”
苏蕴娇伸手拂弄安然给她梳的漂亮发髻,言不由衷道:“姨娘说得对,都是实在亲戚,那……我便原谅堂哥罢。”
“这孩子真识大体。”田姨娘看似诚恳地夸奖苏蕴娇。
一刻钟后,滞空大师总算接待完那位神秘的香客,从禅房深处出来给她们讲经文。
苏蕴娇探头往禅房深处望去,垂帘重重遮挡视线,她只看到一片绛紫色衣角从侧门口一闪而过,随之消失在视线中。
是男装款式。
她眨眨眼睛——原来禅房还有侧门啊。
阿娘在这儿,苏蕴娇不好借故遁走。她端坐在蒲团上,又接受好一通佛法灌溉,整个人简直要从内而外焕发出耀眼的圣洁之光,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女施主男施主”。
从滞空大师讲经的小禅房里出来,苏蕴娇仍觉得头脑涨涨的,半晌都没缓过来。
田姨娘拿帕子吸去脸上的油光,笑容恬淡道:“姐姐和蕴娇继续在福地逛一逛罢,我先回去了。承恩伯的夫人说好今日正午请我去她府上吃茶的,若去晚了,她怕是会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