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攀上皇宫的塔楼,章华台宫殿背影面一道风掠过。
巡逻侍卫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去,却只见到森然的楼宇,轻晃的枝桠。
错觉吗?侍卫揉了揉眼,被他身旁的人拍了一下肩,缓过神来。
“走吧,去换班。”几人低声私语。
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
清风将乌云抚散,露出半弯的月牙,屋顶上的人影渐明。
指尖挑开了脚下多层的琉璃瓦,屋内亮堂堂的,光线投出来照亮了屋顶上那人的一双眼。下眼睑内侧一粒痣,正是杨均泽。
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他依旧俯下身,面不改色地看着下头走动的人影。
就像是在“恶地”的张府那样,他在静静地观察猎物,熟悉她了解她,从前是张帆,而现在是夏黎黎。
张帆啊,想到这个名字,杨均泽眼底泛起一抹残忍的嘲讽。那个曾经被他斩断一条胳膊的年轻人,现在行动不便,难堪到不敢出门,那比死更可怕。
只可惜张帆现在藏了起来,后头的计划都没有办法实施了。杨均泽舌尖舐过微燥的唇角,竟觉出几分嗜血的干渴。
夏黎黎没有被野兽盯上的自觉,还在底下翻箱倒柜。
刚刚从太医院回来夏灯走后,她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本原主的日记。
想到白日里那块来历奇怪的玉佩,夏黎黎对这本日记有了几分好奇。
暂时将书放在一旁没有动,夏黎黎把人都赶了出去,把屋子又找了一遍,还在挂画后头的墙上找到了一小叠名录。
这又是什么?看起来比日记还有意思,夏黎黎刚准备仔细研究一下,就听到外头请安的声音。
皇帝陛下夏承德已经来过了,贵妃的安慰礼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过来会是谁呢?
夏黎黎把东西放起来,又将人放进来,发现是自己那个弟弟,后妈贵妃娘娘的宝贝儿子夏寅真。
夏黎黎对这个弟娃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是个熊孩子,同原主的关系似乎还不错,于是可有可无地招呼了他一声:“这么晚,你娘倒肯放你出来。”
“我偷偷出来的。”夏寅真撇嘴。
“皇姐,听说你受伤了,谁敢让你受伤?”
夏黎黎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夸他好孩子,就听他接着道:“你那么凶,还敢惹你,怕是不要命了吧。”
贵妃娘娘这么心机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娃,还放出来到处跑……
“有什么好玩的吗?”夏寅真倒是不见外,掰着夏黎黎的手看了看就说起了玩的事。
“没有,你回去吧。”夏黎黎忽然觉得原主的那种冷酷无情十分上道。
夏寅真厚着脸皮靠过来,从怀里掏一叠叶子牌:“没关系,我自己带了,你看这是什么。”
夏黎黎声音顿了一下:“这什么。”
“叶子牌。”夏寅真朝着夏黎黎眨眼,“表哥给我的,他还带了我去外头赌坊,特好玩,我现在学会了,我来教你,等你会了,咱们再来打赌。”夏寅真早瞧上了皇帝前些日子给夏黎黎的那把名扇,怕她不肯给,就发誓要想个好法子赢过来。
夏黎黎眉头皱了起来:“表哥?何霖盛?”原书里姚贵妃那个不学无术的大侄子?与原主齐头并进的另一个反派?
夏黎黎兴致缺缺撇了撇嘴,把他的手推开:“这不好玩。”
“不是的。”夏寅真正是兴头上,听她嫌弃,差点跳起来,“真的,可好玩了。”
“不玩不玩。”夏黎黎赶鸭子一样地赶人,夏寅真却扭股糖一样,扒在地上不肯走。
夏黎黎拉了一会没拉动,也懒得叫人进来,抓着夏寅真胳膊的手一下松开了。
夏寅真抬起头,忽地看到夏黎黎手一伸将牌拿了过去,顿时以为她改了主意。
“玩吗?玩吗?嘿嘿,皇姐你不要怕输啊。”夏寅真一骨碌从地上翻坐起来,睁着大眼去瞧夏黎黎,想着这叶子牌皇姐不熟,更笃定了今天能赢的事。
一副牌整齐地摞在了夏黎黎右手上。她的拇指似乎犹豫了一瞬,随后轻轻摁到了牌面上,其余四指头跟着收拢圈住了一整副叶子牌,食指也顶到侧面的牌顶。
屋顶上的杨均泽几乎在同时眯了眯眼,想道:赌徒手法,以及左手惯用手。
夏黎黎和煦地笑了笑:“真那么想玩?”
“想!”
“你爱耍赖,赢了也没意思,我不同你玩。”夏黎黎说道。
夏寅真倒是个好面子的,脸上发红大叫起来:“我才没有,我什么时候耍赖了!”
夏黎黎手指一动,手中的牌无意识翻了一圈,变戏法一样衮到左手,这是她曾经多年的习惯,只不过回了夏家后再没接触过这些。
夏黎黎掰着手指调用原主的回忆:“上月下棋输给我的汗血马到现在还没交给我吧?半年前杨大师亲手做的绝版风筝,说好三天之内拿过来,转头就掉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泡花了没错吧。”
“还有啊,南塘的糕饼,西街的限量糖人,以及因为斗蟋蟀输了,被你火气上头一拳锤烂的我的蟋大帅。”
夏黎黎一口气说出一大串,真正认识到了一点:虽然原主课业很烂,可玩的本事却是一流。
就因为这个,不仅连太学的好学生们不愿意同她来往,京中的纨绔们也对她避之不及。
而这之中要数贵妃的那个大侄子何盛霖与她最不对付,两人一向来王不见王。
夏寅真没想到她把这些事记得那么清楚,抓了抓耳朵发誓:“我这次不会了。”
夏黎黎不置可否,琢磨着指甲盖上的蔻丹花纹。
夏寅真站起来:“真的,我发誓,我……”
“我立字据。”夏寅真叫道。原本到这个程度也就算了,换成别人这个时候多半给个台阶好让他顺坡下去了。
夏黎黎却跟没听到一样,只把脸转向了书桌的方向,她的手抬起来拿叶子牌扇了两下嘀咕:“这天可真热。”
虽然屋里放着冰到底比不上现代空调的凉爽。
夏寅真大叫着去抢:“别扇别扇,那上头可是柳呈的亲笔画,弄坏了你可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