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布鲁克理所当然地问道,他本能地有些警惕,怀疑卡洛是不是趁机做什么坏事。
“我觉得这件事堵不如疏。”卡洛说出了部分心里话,“工人们恐惧流言,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即使是卫兵强迫,工作效率也会大大折扣,不如我去实地考察一番,了解实情,到时候就算解决不了问题,也能稍微安抚一下工人们。”
布鲁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卡洛更进一步,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把工人们逼急了,搞全体性大罢工,导致码头瘫痪,你觉得约瑟少爷会主动揽下责任吗?”
布鲁克秘书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卡洛说得确实在理。
已知现在码头的管理层顺位如下:约瑟少爷,卡洛,和他自己。
假如真如卡洛所说,码头发生大罢工,约瑟少爷肯定会赶紧摆脱责任,卡洛看起来也不像是来专门背锅的。
那谁会成为那个倒霉蛋呢?
“你说的有道理……”布鲁克沉重地点了点头,打工人的处境就是这么危险。
“那我去了。”
卡洛转身出门,从一楼办公室里拉了一个小文员带路,然而刚走出办事处,他就看见码头上一个稍微宽阔点的地方,一群光着膀子,满身纹身的码头工人在吵吵闹闹。
卡洛把小文员放了回去,凑近那些罢工的工人,站在人群里默默听着他们抱怨。
“不干了,不干了,说什么都不干了!”
“才一个星期,这都第几个了?”
“第四个了!一星期都死了四个人了!史凯利格人过来劫掠一番,死的人都比这少!”
“那帮商人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工资给的少,还不顾我们的性命!”
“诅咒太可怕了,我要离开诺维格瑞!”
“兄弟们,兄弟们,听我说句话!”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一个气质独特的工人脱颖而出,跳上一个木条箱,用最大的嗓门和夸张的肢体动作短暂地掌控了局势。
卡洛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工人与其他工人都不一样,他是码头上唯一一个穿了衣服的,尽管是件肮脏不堪的破背心,但足以显得鹤立鸡群。
他个子不高,但身材结实,皮肤上十分干净,显然懂得洗澡,而且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纹身,也没有常年酗酒导致的酒糟鼻和红眼圈。
“兄弟们,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商人们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要联合起来保护我们自己的利益!我们每一个虽然都是码头上微不足道的工人或者水手,但我们人多啊!如果我们能团结一致,那帮商人们、老爷们还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所以,罢工就是我们的战斗方法,要是码头上所有的工人全都罢工,那些商人们难道能自己来修船、搬货吗?如果我们……”
“妖言惑众!”
“抓住他!”
他话还没说完,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就冲进人群,要把他拖下木条箱。
周围几个水手试图阻拦卫兵,但他们平常饭都吃不饱,哪是全副武装的卫兵的对手?一顿拳打脚踢后,也被一并带走。
“呸,竟他妈扯淡!”站在卡洛身旁的一个水手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码头工人和水手再多,多得过城里的卫兵?被他们揍一顿关进牢里,或者砍几个脑袋,这个蠢货就知道什么是厉害了!”
卡洛转过头,颇感兴趣地打量了这个水手一眼,笑着问道:“你明明跟他一样也是个水手,为什么会帮着商人们说话?”
这个水手也看了卡洛两眼,看他衣着不凡,明显不是普通人,笑着说道:“这位先生可别把我跟刚才那个蠢货当同一类人,我叫菲特,从小出生在码头,我妈是个妓女,把我生下来就跑没影了,我老爹大概是码头上的水手,月底拿了两个钱就迫不及待地来发泄欲望,没成想把我弄了出来。”
“我运气好,垃圾堆里长到五岁,然后被黑帮收养,他们打断了我的腿,让我在街上乞讨。我十二岁那年他们又想弄瞎我的眼睛,结果我偷偷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刀,给那个混蛋下面来了一刀,然后就逃到了码头,从此跟着商船在外面跑东跑西。”
“我在码头上混了二十年,什么东西没见过?以前也有过这种蠢货,妄想拉着大家伙跟商人们对着干,结果不是被绑上石头沉到了海里,就是剁了脑袋剥了皮。诺维格瑞这鬼地方别的没有,贫民窟里的小崽子们跟老鼠一样,总会生一茬又一茬,等他们长到十几岁,商人们赏赐几个品质低劣的克朗币,就又会滚到码头上干活。”
“所以照我说,城里的商人和老爷们个个头发花白,水手和工人们却大多活只能活二三十岁,这不正说明了跟他们作对是死路一条吗?我之所以骂他,就是因为他不但要自己找死,还会拉上许多无辜的兄弟们。”
菲特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卡洛从一开始嘴角含笑,到之后眉头轻皱、若有所思,再到最后沉默不语。
许久,卡洛才摇摇头,失笑道:“你话还真不少。”
“因为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名为菲特的码头水手拍了拍胸脯,“我第一眼看您,就觉得您和其他老爷们不一样,其他老爷们看见我们这些渣滓都会厌恶地掩住鼻子,您却愿意和我搭话,所以我猜测,您一定是位亲切、友好、体恤我们的好人,并且愿意为菲特的有趣故事赏给他几个克朗。”
“你确实值得。”卡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克朗币,菲特像狗看见骨头一样接过。
“你似乎是这里最会讲故事的人,那给我说说,码头上流传的诅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卡洛趁机问道。
菲特瞥了眼卡洛怀里体态丰满的钱袋,大声说道:“您眼光真不差!这我可得给您说说码头上无人不知的、‘捕鲸手的亡灵’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