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金向民第一次对季郧阳的声音感到无端诡异。甚至头皮已有些自觉地发麻。真是奇怪了。　　他问：“什么味道？”　　季郧阳复吸了两口风，摇摇头：“没什么，现在没有了。”　　“哦。”两人复前行。金向民的帐篷要远一些，等到他到达帐篷前返脸去看时，空地上已经没有什么季郧阳了。应该是先进了帐篷了，他想。自顾自地摇摇头，脑子里总想着刚刚季郧阳的语气，怪怪的。大概是他想多了吧。金向民无奈地笑了笑，终于钻进了帐篷。　　远处。看着金向民回到帐篷里，季郧阳从帐篷后面绕了出来。山风仍旧呼啸地刮着，自古就有风能带来远方消息的说法。可这又是什么消息呢？季郧阳嗅着那风中时有时无的血腥味想；那一瞬间的血腥味道占据了季郧阳的脑海。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道夹杂在风里？为什么自己一闻就清楚地知道那是人血的味道了呢？而不是其它的什么，而是第一瞬间自己就已确定这是人血的味道。　　季郧阳就想这些想了一夜。经验告诉她这一定是有很多很多的血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山风才会有这样的味道。但是那潜意识中她用来加以判断的经验又是什么呢？想不起来。记忆里根本搜索不到。她一个平凡的现实学生哪里来的这种经验呢？　　季郧阳害怕起来。害怕--她，不是她。“我不是我”的念头一旦在人的心里滋长起来，就很难再拔除掉了。除却这个，现在季郧阳在看什么东西什么事情也完全无法抑制自己那多余的想象力。她是如此地相信自己。即便她不是她。她也相信着自己，相信造成这种混乱的原因是切实存在的。她对自身内心的稳定是如此地有信心。　　甘浙已经远远观望她好多天了。一直啧啧称奇。　　“博士不是说她快想起来了嘛？”　　洪五没做声。甘浙继道：“我们不需要做点儿什么？”　　洪五看过来一眼：“做什么？”　　甘浙的眼神忽然变了：“上面可没说凌厉的刀子是拿来随身带着的。”　　洪五道：“上面的命令是，不要让随机样本脱离军队的控制。”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表情一下子都沉下来许多。搞得远处奔过来的小兵心里悬悬地，心想：MD真是没赶上好点子。　　季郧阳远远地透过人群看见洪五二人随一小兵说了些什么便匆匆离开了。转了一圈，发现罗威也不在。又看向先前二人离开的方向，总有些不甘心。　　晚间散步的时候，经过那天那对老夫妇的身边，老妇人递给她一块面包，脸上露着善意的笑。季郧阳却第一次起了不敢接的心思。不敢接这份善意的笑。　　昨夜那阵趁风而来的味道像是一把与她神经相连的钥匙。忽然叫她注意起生活中往日不曾注意过的种种细节。这么深究一想，才发现原来稍微具象一点的记忆她都没有。　　实在叫人恐慌极了。季郧阳静静地盯着手里的面包看着。连往来的人流都没有注意。　　　　埋葬市一中2785条人命的地方，此时却隐匿在寂静的山坳里。在沉默的夜色下，忽然一个个黑影三三两两地拔地而起。　　血污的臭气裹挟着他们，恼人的蚊蝇围绕着他们。黑暗中，他们却从未看得如此清晰，甚至因山风而抖动的对面山头的草也轻易被他们知悉。　　没有一个人看着对方，所有人不是望着远处就是望着自己。他们看不到自己身体内部发生的变化，却好像凭借本能就能知悉。没有愤恨，没有怒气，没有迷茫。尸堆中忽然炸起一串雷火，将地面上的某物噼里啪啦地击落在一边。一个窈窕的黑影走了出来将那物什捡起。　　接受宿命的本能仿佛随着那已被改造的基因融进了身体与意识里。　　小物什上写着：　　姜山。　　　　同一个夜晚。　　游戏中，巍峨蜿蜒的城墙上，一个守护精灵忽然指着远方大叫道：“不好了，看那儿！他们来了！”　　　　“警戒！”　　“警戒！”布防的喊声随着战鼓一直传到内城。　　逃进游戏次元中的人类，以及事发后滞留在游戏中的玩家，以最近的大区公会为单位终于从四面八方赶到了目前各大区唯一的安全地--主城中。　　而他们也不知道是即将第多少次面对城外密密麻麻的红名大军。　　主城教堂外，一个怀中抱剑的圣骑士又一次点开了系统页面。看着那一如既往显示灰色的“退出游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无退出这场游戏的权利。　　前一阵子还有人尝试着联系GM，但是没有用。没有任何一个人收到回复。起初，大家只是以为游戏暂时故障了，以《帝国》的口碑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大家都是如此期待着。　　但是，一天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　　圣骑士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三天里凡是进入了死亡状态的兄弟都无法接受奶妈的复活技能，就算过了复活时限也不再见到有人出现在复活点。　　这是不是说明，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呢？　　“杀！”　　圣骑士转向身后那一片漫漫人海大吼；“这是最后的安全区了，难道我们都要死在游戏里么？杀！”　　“杀！”一句话便点燃了人心。身后群情激愤，转瞬间就开始了城池攻守间的战火硝烟。　　所有人一同喊道：“杀！”　　　　保护最近的主城安全区！　　　　那一声杀仿佛驰着旷野的风，传播到《帝国》大陆上的每一处，回响在《帝国》的半空中。　　同一时刻，《帝国》中所有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们也开始了为命运，为他们自己，为各自的安全区--而奋战！　　　　季郧阳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金向民看她像是忽然从发呆中警醒过来，关心道：“想什么呢？”　　季郧阳的眼神还有些迷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金向民无所谓地回应道；　　季郧阳摇摇头。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犹犹疑疑：“…………”　　“？”金向民转头四周望了望，耳朵机警的竖了起来，“什么？”　　　　另一处。　　一间除了‘白’找不到任何描述的屋子里。墙面上原本发光的一块块方砖忽然一闪，房间中黑暗一瞬。倏尔，又不知从哪里开始方砖一块块地亮了起来。　　只是不再单纯地发光。每一块都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动态影像。　　那震地的杀声从其中一块影像中传来。房间中央一直低着脑袋的人才终于像是被引起了注意。但他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那一块实时转播游戏中幸存者保卫战的影像上。他的眼光掠过每一处他能看到的地方，没有显现出对其中任何一块的内容有半点的趋向。　　而在某一块面板中，季郧阳正抱着膝坐在幸存者营地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咬着刚刚老妇人给的面包。忽而，她似有所感地停了下来，朝着正前方抬头望过去。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接一刹那，又无事般各自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