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过不在这儿。月神灯塔在镇子的边缘,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它混的着实很惨,虽说没日没夜勤恳宣传教义,但……”他住了嘴,润了润嗓子“没人听他们的。”
“哦,是这样啊。那么你们这儿信仰什么呢?我刚才看到了许多人衣服上都绣着得体的麦穗,我猜或许是赫尔薇丝。”
“的确,这儿大部分人都信仰仁慈宽厚的丰饶与大地之神。倒是您,又怎么能够直呼神祇之名呢?”
“那又怎么样?神的听力糟糕极了,偶尔一句小坏话——我想她不会放在心上的。”丝塔尔朝他眨眨眼,又道:“那么你呢?小男孩,你的信仰是什么。你的身上可没有麦穗,并不属于丰饶的神明。难道属于月神?但你似乎太过狡猾,全然没有伪善者应有的模样。”
“伪善者?您的嘴巴可得有个把门,谁不知道月神信徒都是疯狗啊!谁敢诋毁一句,他们就敢掰了那人的牙齿,还要满手鲜血捧着落牙忏悔哩!财富之神——我是说财富与命运之神的蒂森姆亚才是将我庇护的主神。”
“你也不追寻大流咯?特立独行者。”
穆刻在打趣中倏地挺住步伐,丝塔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他放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拳头,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讥讽:
“体面人才会信仰丰饶之神,贫穷人信仰财富之神。”
「没错,没错!好小子,你说的没错。」祂又出现了,诋毁一些正派的神明让祂感到愉悦的想要大笑。但丝塔尔没有理会,她慢悠悠地说:
“神的听力很好,而且他们都小心眼。”
“相信我,年轻的小姐。”他急切的想结束这个话题,前半句诚恳后半段敷衍了事“如果那些缥缈的家伙能听得见祷告,也就不会忍心让我这样的小孩出来讨生活了。”
在此之后,他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中间,连风抚过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路旁是午间的酒馆,那里能够买到是个铜子儿一整块的大肉桂派。狭角开设着风俗店,青天白日都营业的明目张胆。调整腰带的苦力人精神抖擞的走出,尾随其后的年轻女性倚墙媚笑。“嘿!怎么有人欣赏今日的阳光,却无人来欣赏我们身下的花房呢?”她说的轻佻放肆,惹得周遭路过的粗鲁男人都大笑起来。
□□最没有歧视,她们滥情又纵情,能够轻易爱上任何一位穿着考究或者手握钢镚的人——无论男女。
走到一半,丝塔尔发现那些细绳一样的碍事的视线消失了。就在脚踩上一块地砖缝线的前一秒,瞬间如退潮般朔蛇归巢。她微微一顿,还是不打算放在心上。初出茅庐的家伙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因为她所见的天空还太小太小。艾普镇宗教自由,是因霍尔特玛芬尼并不如神圣佛罗尼撒那般狂热□□。但人的心理使然,多数者总会对异端产生排斥。所以沿途也总会瞧见一些正在重塑的店面,上面挂着或是光明神或是海神的教义画像。
“这里是在准备庆典么?”她注意到街上点缀着鲜花,娇嫩鲜艳团簇在一起。穆刻点了点头,他放慢步调尽量与丝塔尔同步交谈:“是的,丰收圣典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所以你和你的奴隶的运气不错,就在三天后了。”
“这可太让我期待了,谁不喜欢好看有趣的事情呢?热闹,嘈杂,总是让人感到快乐。”她拍了拍体贴男孩的肩,示意他无需如此。
“到了。”穆刻突兀停下脚步,站定在一间夹杂与打铁铺与干粮店之间的旅馆。地理设置完全与冒险者旅馆符合,巧妙准确。店名为“甜包”,听起来更像是散发着诱人奶香的面包屋。“老板娘!”穆刻把正打量着店面的丝塔尔吓了一跳,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推门走了进去。
丝塔尔慢吞吞随在后面,懒散的依着木讷的罗萨菲斯。她觉得自己好像人偶师,并且拥有那样一颗懒惰的心。“吵什么?”一阵浓烈刺鼻的香风卷来,让她不得不提起精神。从吧台前款款走来一位身穿红裙的火辣美人,想来她就是穆刻口中所说的老板娘了。
老板娘看起来相当年轻,她半似桃瓣的眼睛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新客人?”丝塔尔答:“显而易见。”老板娘闻言咧咧梅子色的红唇,露出那口好像染了口脂的白牙“你真讨人不喜欢。”她音调慵懒,挠着人心窝酥软。口吐兰息,说的不是人话:“所以我要给你涨房费。”她审视物件的眼神与张扬跋扈的气态,根本不像生意人。当老板娘的目光扫到罗萨菲斯时,眼睛噌的明亮起:“把他给我一晚,今后的住宿费全免——如何?”
时间本就不在酒馆营业区间内,来人稀稀拉拉。大多子胡子邋遢的中年人,多数是为了一睹老板娘艳丽的容貌。他们没什么礼仪教养,不涉及自身的情况就全然不知羞,笑声一个比一个豪放粗犷,此刻竟显起旅店大厅的拥挤了。
“老板娘!别难为人了。”
“就是就是,我们知道你好这口——可这是人家用的不是?来找我们,我们全身上下没一处收费!”有了人叫嚣起哄,周遭一下嘈杂起来。老板娘笑骂道:“你们和这帅哥能比么?去去去,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丝塔尔张开手指,魔力耀斑在掌间攒聚。她要给这形骸放浪的女人一点儿小教训,免得她这张烂嘴害了自己的性命。耀斑联结的圆环即将形成,那股打断浮空术的力量又来了,将她的魔力碾做粉碎。
「看起来你被盯上了啊,小羊羔。」祂看热闹不嫌事大,从平平无奇的调子中丝塔尔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滋味在。她深吸了一口气,青筋暴起:“房、号。”
老板娘的笑容僵住了,她盯着丝塔尔板起的脸许久,略感可惜的啧啧嘴:“203。”她刻意扬起调子,颇为明目张胆的看了眼穆刻。男孩没有反应,只是坦荡荡站在那里。她的强调好似在宣战,一时间唏嘘声四起。丝塔尔拎了钥匙便上楼去,高跟长靴踩得老朽的木阶梯咯吱作响。
穆刻双手合拢,一枚硬币显现在他的掌心,是金色的。“她还真是出手阔绰。”直到丝塔尔消失在楼梯拐角,老板娘才收起那轻浮的目光嗤嗤笑道
“这是新的倒霉蛋?”
穆刻在听到后三个字时嘴唇颤了颤,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斟酌出了几个字:“她是个魔法使。”
言下之意,着所谓的倒霉蛋并不好招惹。
不过老板娘全然不在意,她低头看向自己做的鲜红色的指甲。膏油刚涂上去不久,还没完全干掉。上面有一层被剐蹭掉的痕迹,是匆匆从吧台前走来时蹭到的。老板娘的目光在触碰到这残缺后变得极为厌恶,粉白色的甲床泛起盈盈腻光。不过它没有停留多久,下一秒她便如同难以忍受般将整片指甲完全掀去了。
“那又怎么。”她捏着自己那圆润完整的指甲片左右观察,上面没有血迹,只有艳红而厚沉的甲油。她不过看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随手将丢在了地上用细长的鞋跟踩上,怎样都折不断。穆刻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缄默着等待面前的红裙女人将话说完。
果不其然,她的确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发现自己还有话要讲。于是她眼珠子咕噜转了圈,蹙起眉。
她说:
“来这里之前,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