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梁绯絮走出广阳宫时,面前初春的景色已被暮色掩去,斜阳余晖返照,晕染着红墙金瓦。
她立在原地眺望远处的落日,心里头还真有些不甘,梁淳她都不怕,魏栖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她方才让那俩太监去魏栖那儿领罚不就是想找机会见他么。
“公主。”柳色从对面快步走来,面上浮着气息不稳的红。
她一把拉住她问道:“一共卖了多少钱?”
柳色拍着胸脯喘了几口气,如实回道:“奴婢不知公主要多少银子便随意拿了几件古董托人出宫卖,目前只有一万两,还有五件没卖出去,小桂子说卖完一并将钱给奴婢。”
“一万两?应该够用几次吧。”梁绯絮敛眉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她给魏栖送钱算不算报恩。
“公主,你究竟想做什么呀?”柳色此时还不清楚梁绯絮的打算,唇角往下一撇。公主自落水醒来后处处透着古怪,叫她拿不准。
“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柳色,你知道魏公公一般在哪儿么?”梁绯絮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他现在是一等太监,大多时间都跟着父皇,其他时间便不得而知了,或许在监栏院,又或者他有自己的府邸,她前世并没接触这些自然不懂。
柳色抿起嘴,眨巴着杏眼瞧梁绯絮,“公主好端端的怎么问起魏公公了,有事求他帮忙?难怪让奴婢去卖东西。要奴婢说,公主在宫里最得宠,求魏公公不如求皇上。”
“有些事只有他做得,你年纪小不懂。”梁绯絮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既然你不清楚便回宫去,我自己找。”
“公主别赶奴婢,奴婢说便是了。”柳色委屈地噘起嘴,不情不愿道:“魏公公若是没事该在司礼监。”
“嗯。”梁绯絮整了整斗篷,装模作样道:“我方才让编排二哥的两小太监去他那儿领罚,现在去瞧瞧他如何处置的。”
柳色闻言更是一头雾水,“公主何时管这些事了?”
“刚刚。”
*
行至司礼监门口,梁绯絮抬手示意看门太监噤声,先前那两太监的背影直入眼帘,其中一人正谄媚地奉上一锭银子。
“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还请魏公公笑纳。”
魏栖一手搭在案上,凤眸微抬,冷冷道:“就这么点儿?”
梁绯絮:“……”
那名太监咬牙再奉上一锭银子,哑声求道:“这两锭银子乃奴才全部家当,请魏公公通融。”
魏栖瞧也没瞧那一锭银子,淡淡道:“既是公主亲自开口,杖责二十你逃不了,顶多免去十杖。来人,将这两人拉下去受刑。”
眼角余光无意瞥见门口那道亭亭而立的倩影,魏栖连忙起身迎接。“奴才见过五公主。”
青年一来,她只觉视线一暗,眼前的男子头戴软巾帽,一身暗红色太监服衬得他面如皎皎新月,飞眉如岱长入鬓,鼻梁直挺,一丝阴柔之气嵌在五官之中恰到好处。
他模样没变,性子倒是变了。
“公主。”柳色见梁绯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魏栖脸上不动便拉了她一下,公主这忘情的模样怕不是看上魏公公了。虽说魏公公的脸好看,但他是太监啊。
“咳。”梁绯絮尴尬地收回视线,侧身往外头惨叫的两太监看去,“免礼,魏公公方才在做什么。”
魏栖垂首答道:“公主让这二人来奴才这儿领罚,奴才方才自然是在罚他们。”
她直截了当道:“为何要收钱?”
“公主没说要如何罚他们,奴才便自行做主了。”魏栖顿了顿,说得自然,“至于为何要收钱,那是他们自愿。”
狡辩。梁绯絮蹙起眉峰,不悦道:“你这是……”
魏栖抬头,目光如秋水流动一般对上梁绯絮。秦初是都城里有名的美人,梁绯絮的长相自然不差,可以说是八位公主中之最,可惜他对美色向来不感兴趣,一来自己是太监身份,二来钱最踏实。
对上他那双熟悉的眸子,梁绯絮心尖一抽,她别脸不假思索道:“贪污受贿!”
他显然没料到梁绯絮会说这词儿,恭恭敬敬道:“公主怕是对天巽国的律例还不熟吧,贪污意为官职人员利用职务之便动用公款,而受贿指接受对方为谋取不正当利益所给予的财物,奴才自认这两样都不占,何况是公主要他们来奴才这儿领罚的。”
“你!”梁绯絮被这一席话堵得语塞,灵秀的双眉往下一压。他今世不仅嘴皮子溜,还一堆歪理只看钱财。前世那绝俗的少年被钱污了,眼前的魏栖整个人满身铜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