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感情,她的眼里根本就揉不下任何沙子,所以,她很直接地问黄城:“你结婚了吗?”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黄城立刻回答:“结了呀,我还有个五岁的儿子呢?” 有那么一会的功夫,赵小明的脑海里跟被人清空了一样,是完全空白的。这个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爱上的男人,这个吻过她,抱过她,在她耳边说过爱的男人,居然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早已结婚,且还有了个五岁的孩子。混蛋,他真是个混蛋。 许是被赵小明脸色煞白的样子吓住了,黄城关切地握住她的手,带着职业的口吻说:“小明,你哪儿不舒服?需要我给你检查一下吗?” 赵小明顿觉哭笑不得,这个儒雅,斯文,对人温和有礼的男人,难道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吗?难道结婚以后还出来谈论感情,与他而言,就是那么的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吗? 赵小明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愤怒地说:“你他妈的混蛋,你既然结婚了,还给我谈什么恋爱?” “恋爱?”这一次,轮到黄城呆若木鸡了。 望着他那无辜,茫然,甚至还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缠绕在赵小明心中的那些温情和美好,顿时土崩瓦解。原来,他从来没想过和自己谈恋爱,他只是像其他空虚寂寞的嫖客一样,想在她身上寻求一些另类的刺激而已。 她的初恋呀,就这样败给了尖锐而又苛刻的事实,如同亲情败给了贫穷和贪欲一样,她连挣扎一下的力量没有,就被拖进了永无出头之日的阿鼻地狱。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内,赵小明不接黄城的电话,也逼迫着自己不再想起他。黄城的确是个绅士,见她态度果断,也不再来发廊自讨没趣了。 何绢悄声问:“小明,你男朋友怎么不来了?吵架了吗?” 赵小明凄然一笑,说:“绢儿,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何来的男朋友呢?” “什么?那你们这半年多,天天卿卿我我的算怎么回事。” “逢场作戏。” 何绢不觉就捂住了胸口,她希望的奇迹,终于还是像肥皂的泡沫一样,完全破灭了。看来,的确如杨姐说的那样,她们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最纯粹的爱情。与其浪费那点脑细胞,还不如想想怎么掏男人的钱包更为实惠些。 黄城送给她的手机,赵小明原本是准备当成两个人的情感专线,决不和别人共享的。可现在,她把号码告诉了家人,也告诉了何绢,小林,杨姐,甚至还有几个想请她出去吃夜宵,顺便再从她身上揩点油的男人。 一切都无所谓了。除了嘴唇,除了必须坚守的底线,她允许付了钱的男人在她身上下其手,也允许他们在自己的耳边说些污秽不堪的下流段子。 但每每夜深人静,她都会把黄城曾经发给她的信息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细细查阅,仿佛只有那样,她才能在这个混乱不堪的环境里,感到一点点温暖和真诚。 抛开最初的怨恨后,她反而更加的思念黄城了。毕竟,他不世故,也不狡猾。毕竟,只有他,才能让她体会到那种从来就没有拥有过的宠溺和疼爱。 她不得不承认,分开的时间越长,她越是难以抑制地思念黄城。 这期间,家里又接连两次给她催款了,一是大哥的婚期定下来了,女方家需要一万块钱的聘礼,二是她爹的手碰伤了,需要三千块的住院费用。 挂断电话,漫天的巨石又劈头盖脸地砸落了下来。满打满算,她手里也只有几千块钱而已,离爹娘要求的数目,还差之甚远。无奈之下,她决定先给何绢借,可还没有来得及张嘴,意外却发生了。 那天晚上,何绢被一个男人带上了楼。制造的动静特别大,她们在音乐流淌的楼下,就能听到楼上的尖叫声。 赵小明觉得事情不妙,刚想冲上去,却被杨姐拦住了。她瞪着眼睛说:“小明,我可提醒你,你要是打扰了客人的雅兴,后果自负。” “可是,楼上的情况……。” “小明。”旁边的小林打断了她的话,说:“何绢要是受不了,会喊救命的,可你看,她都上去那么久了,也没喊。” “可她要是不能喊,怎么办?” 一向不苟言笑的小雨却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都能叫的那么大声了,难道连救命都发不出来吗?” 正说着,客人施施然地走了下来,付了钱,刚准备离开,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何绢出现在了楼梯上,泪流满面地说:“他……还没给……我钱。”“ 赵小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正要跨出店门的男人,“喂,你还没给钱呢,难道就想这么走了吗?” 那男人瞪着眼睛说:“没把我服伺好,我凭什么要给她钱。” 何绢蹒跚着走到杨姐面前,不顾羞耻地分开双腿,抽泣着说:“杨姐,你看,我下身都被他折磨的流血了,他还……说我没把他服伺好……。” 何绢白皙的大腿上,果然有血丝正在蜿蜒而下。由此可见,刚才的那些尖叫声,都是因为被虐待的难以忍受了才不得已发出来的。赵小明痛悔不已,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两姐妹戮力同心,不信就整不了一个酒色之徒。 那男人气急败坏,一巴掌就把何绢打倒在地上。恶声恶气地说:“臭*,滚你妈的,老子就是不给你钱,你能怎样?” 赵小明怒不可遏,拎起一把凳子,就准备砸向了那个渣男。杨姐一把抓住凳子,急吼吼地说:“别冲动,让我来解决好吗?” 赵小明知道她作为老板,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暂且收起凳子,让她先去解决。 杨姐叹口气,好言好语地对那个渣男说:“老板,她们也不容易啦,既然出来玩,就要准备出来玩的本钱,你说是不是?” 那渣男一看赵小明横眉竖眼的还挺不好惹,便悻悻地掏出两百块钱,甩到了何绢的身体上。 何绢捡起地上的钱,慢腾腾地走向了洗手间。赵小明看着她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那天店面打烊后,许是被白天的一幕给深深刺激了,赵小明辗转反侧,始终没办法入眠。正瞪着眼睛呆呆发愣,却听到隔壁床上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啜泣。 赵小明知道,那是何绢。 她没有起身劝她,因为她的脸上,也同样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无声的泪水。倒是同样难以入眠的小林,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话:“下辈子,我情愿做猪做狗,也不愿再做一个被亲情绑架的人质了。” 这一句话,让何绢的哭声更加的凄厉和无助起来。沉沉暗夜,像倒扣在泥潭里的大瓷碗,而她们,则是囚禁在瓷碗里的小蚂蚁。无从挣扎,无处逃脱,除了没完没了的黑暗,她们已经看到任何东西了。 但无论多么悲伤,她们都只得狠狠地擦掉眼泪,继续背负着亲情的重担,继续在生活的泥沼中匍匐前进。 经过那件事后,赵小明彻底地打消了向何绢借钱的念头,她是个老实人,不会耍花枪,不会玩心计,所赚的每一分钱,都是用鲜血和眼泪换来的,她实在不忍动用。 她瞒着何绢,东拼西凑的把所有的钱都加在一块,也只有六千块钱,离家人的要求,整整差了七千块,她这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那边的爹娘却已经等不及了,最高峰的时候,一天甚至打了五个电话。 再到后来,那电话铃声比午夜凶铃都可怕,只要一响起来,赵小明就不由自主地眼冒金星,浑身抽搐。 情急之下,赵小明鼓起勇气,终于拨通了黄城的电话。她根本就没有把握,已经分手三个多月的黄城会为她慷慨解囊。但即便是拒绝她也好,至少,她终于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听一听他那柔软而又干净的声音了。 黄城居然出乎意料的爽快。她上午说想借钱,下午他就把钱送了过来。 他依旧骑着那辆略显破旧的电动车,依旧站在他们以前常常汇合的路口,依旧用那深情而又炙热的目光,给她一种如沐春风一样的温暖感觉。 他把厚厚的一叠钱放到她的手心里,憨憨一笑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全给你了。” “那……你回去怎么给老婆交待?” “没事,我就说借给同事了。” “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他直直地盯着他,灼灼目光像两团燃烧的小火苗。“小明,你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想起我,我真的……很高兴。” 赵小明抽了抽鼻子,竭力压下了冲到胸口的酸涩和憋闷。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小明,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呀?” 听着他那低沉,柔和,如同优美大提琴似的动人话语,赵小明只觉得声堵喉塞,差点就失控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