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遇再顾不上什么纲常礼数,直直冲进了濯尘殿。蔺辰峥看看她那身皱巴巴的朝服,又看看她苍白的脸,说:“你回去吧,朕不治你冲撞之罪。”见祁斯遇不吭声他又补了一句:“回去好好睡一觉,将自己先顾好了。”
“舅舅,你就不能当杨子书已经死了吗?”祁斯遇说的是蔺辰峥万万没想到的忤逆话,但他只愣了一瞬便训斥道:“你说这话是当你舅舅死了吗!
祁斯遇含着泪自袖袋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蔺辰峥,乞求道:“这是臣出生时先帝御赐的的令牌,说是日后会满足臣一个心愿。听母亲说这还是舅舅向外祖父求的,不知这请求今日可还作数?”
蔺辰峥隔了很久才接过那块似有千斤重的铜牌,祁斯遇还是站得笔直,看向他的眼中带着悲哀,她听见蔺辰峥说:“祁斯遇,这是最后一次。”
她却笑了,说:“斯遇谢过舅舅。”
祁斯遇没有跪,因为她知道在那天死的不仅仅是杨子书,还有舅舅心中的祁斯遇和祁斯遇心中的舅舅。
二皇子府。
祁斯遇说话时强挤出了个笑,“杨展的儿子已经死了,子书你可以活下来了。”
杨子书向祁斯遇磕了三个头才道谢:“小郡王再造之恩,子书愿结草衔环誓死相报。”
“那你又舍了什么呢?”蔺珏面上带着悲,话也不乐观。
祁斯遇笑着打哈哈,“无非是感情牌,舅舅这么宠我,自然是怕我软磨硬泡的。”
蔺珏却摇摇头:“你知道的,父皇不是这样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祁斯遇说话时带了几分激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施恩于臣,是君仁慈,而非臣有德。陛下降恩于你我,你我当感恩。”
“你对他失望了。”蔺珏说这话时反而平静了,至少这证明他父亲就是将皇权看的极重,在他心里就是父父子子不如君君臣臣。
“陛下是天子,天子不需要在意旁人怎么看。”祁斯遇扔下话就离开了二皇子府。
她知道珏表哥在难过,但是她也很难过。她一向爱重舅舅,哪怕母亲一直教导她要将舅舅视为仇人她也从未真的这般想过。因为她知道舅舅对她好,因为她崇敬舅舅。可是她现在却看见了一个胆小自私的舅舅,一个虽有万民敬仰跪拜依旧自卑畏寒的皇帝。更讽刺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了不起的男人却败于他手。
蔺辰峥的盛怒只让她看见了一种东西:恐惧。不是对臣子造反的恐惧,而是对那个不可说的人的恐惧。
他害怕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害怕看到关于那个人的事情,甚至害怕那些有关的旧事。祁斯遇拿出来的那块铜牌根本不是什么陛下御赐,也并不是蔺辰峥所求,那上面只有三个字:蔺辰嵘。
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令牌,就因为那个名字成了一棵救命稻草。
祁斯遇的确有私心想试探蔺辰峥的反应,可她却没想到有些事真的这般经不起试探,心里失望的又何止是蔺珏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