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叠嶂,玉峰连绵,在天寒地冻,朔风四起的隆冬时节里,荒山四下惟余莽莽,唯有在众山环抱的某处,惊见炊烟缭绕,烟火气息叫人恍若隔世。
随炊烟而至,只见一处隐匿于深山中的农家院落正燃着柴火,灶上冒着白气,而那白气散发的气息却并非膳食之香,而是苦中含着微甘的药香。
院中炉灶上的汤药已逐渐冒出细密的气泡,而负责看守炉灶的人却丝毫未有怠慢之意,仍挥着蒲扇小心地为炉灶下燃着的柴火输送着微风。
这时只听不远处始终只有窸窣人声的屋内陡然传出一道清晰可闻的声音:
“这已是第五日了,为何她还未有半点醒转的迹象?此前你分明说她的伤势并不十分严重,莫不是她的病情生了什么变数?”
说话之人是一名男子,一袭不染凡尘的白衣加身,腰间坠着一支润泽通透的玉笛,若不是他眉宇之间笼罩着尘世凡人才有的愁绪,说他是下凡游历的闲散仙人当不会有人反驳。
“公子莫要着急,数日前老夫查看这姑娘病情之时,便探查到她体内仿似残留着某种至寒之毒,瞧来那毒在她体内的时间由来已久。
如今,她虽伤势并不算严重,但因着此毒未清的毒性和她原本就偏寒的体质,加之眼下又正处隆冬之际,便会加重她的气血不畅。
在老夫看来,若是要这姑娘安然醒来,应当还需再悉心调理几日,待她体内气血瘀滞渐退,醒转之后便绝不会有大碍了。”
只见一虬髯花白的老者,一面替安卧于榻上的女子号脉,一面耐心且细致地对着眼前的男子宽慰着。
可此言一出却并未叫这男子心生宽慰,反倒叫他原本就悬空的心又是骤然一紧。
“你说的那毒,你可知晓究竟是为何毒?”
他试探着问出口来,思绪却已翻飞至从前那个叫他毕生难忘的冬夜。
他不会忘记那个满面苍白倒在阴冷潮湿湖畔的女子,亦不会忘记自己在认出她那一刻心头暗许的誓言。
她体内的毒因他而起,她数次的奋不顾身亦是为他,他欠她的,一辈子都难以还清。
因此,他必须得到她的一辈子。
他要用一生来还这份债,不管旁人是否阻拦,不管她是否愿意。
“这毒老夫还从未见过,只知此毒极尽阴寒,对女子的身子伤害颇大。
这些时日以来,这姑娘虽一直处于温室之中,火炉不间断地燃在床榻两旁,但她的身体却依旧微凉,面色始终白中透着青,据此便可推断这位姑娘气血极虚。”
“那可有调理的法子?”男子略显急切地追问道。
说着,他便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床榻上那女子的额头,果真,一阵微微的凉意,即刻从他的指尖传导开来。
“方子自是有的,但如今她正值昏迷之态,怕是靠日常膳食来调理多有不便,老夫便从这日常所用的熏香入手,先替姑娘开些安神的香料,待她醒转再配以调理的药膳每日服用。”
“如此也好……只盼她能早些醒来……”
男子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床榻之上紧合双目,眉间微皱的女子,眸中尽是关切之情。
“公子放心,眼下院中还熬着汤药,只要坚持服药,这位姑娘醒来之事便指日可待。
只是……”
说着只见这虬髯花白,慈眉善目的老者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目光在床榻上的女子与立在床榻一旁的男子身上游离不定。
“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男子瞧出了老者眼神中的犹豫,便索性给了他一个台阶。
“嗯……老夫瞧见这位姑娘的面上,颈上皆有深浅不一的伤痕,好似是受了不少的皮外伤,此前老夫一直专注替这姑娘疗治内伤,却不想忽略了这外伤……
今日想起,便想问问公子,可用老夫再调配些治这皮外伤的金创药?”
“无需劳烦了,这些伤我已替她上过药了。”
男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可话音一落,他却只觉有些许羞赧,这几日替她上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那份久违的悸动亦盘踞心头,久久不肯褪去。
“公子果真思虑周全。”
老医者捋了捋胡须,宛然而笑,笑意颇为意味深长。
虽说他并不知晓这伤重昏迷的女子与自家公子究竟是何关系,但就他对她的上心程度来看,此人定然对他举足轻重。
男子听闻此话,只觉面上一热,但却佯装镇定道:
“我随身携带着玉露膏,这药膏味道清香怡人,花香的气息大过药材的气息,疗效却并不比寻常金创药差。
加上她一贯不喜药材的苦气,用此药应当会比用金创药更为合适……”
这男子一股脑说了许多,觉着颇有越描越黑的架势,便越说心头越觉没由来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