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届试剑大会邬洲各地的客栈都是爆满,连马厩都住着人,沈如欢虽是太清弟子,但毕竟新入门安排的住所实在说不上多好。
房间很狭窄,仅有一扇窗还对着马厩,非但不通风还时不时飘来一阵臭味她住过最差的郊区隔板房也比这强得多。成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干脆坐在矮桌前把玩那盒胭脂。
小小一盒胭脂被成月拿在手里反复翻看,她努力回想在路上顾沈二人的谈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抓耳挠腮一阵终于泄气地把胭脂盒子往桌上一丢。
这一幕正好被推门进来的沈如欢看到,“月牙儿这是怎么了?”
成月看着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说道:“沈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顾公子他到底问了我什么?”
沈如欢叹道:“难怪那时答应的这样干脆,你竟是没听他说什么,顾公子他……”
成月咽了咽口水:“他说什么了?”
“他问你愿不愿意入他宗族……”
成月的嘴角疯狂上扬,“那他的意思是?”
“顾公子想认你做义妹。”
“呵,义妹。”
成月就知道,女主都出场了顾星烂怎可能还对她有意思,真的是想屁吃。眼下关键的还是完成任务,难得混了进来她不想惹出别的事来。
沈如欢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的从怀里里摸出一瓶药膏,成月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有多处淤青间夹结痂的鞭痕,显然这伤不是一两天内才有的,不用问都知道肯定的拜她几个师姐所赐。
这个时期的沈如欢还是朵凄凄惨惨的小白花,父母双亡,天赋异常,又惨又强,寄人篱下忍饥受冻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正巧太清宫广收门徒,机缘巧合之下被选中,本以为苦日子到了头,谁想因为体质不适合习剑被打发去了膳堂帮忙。
一帮就是两年,要不是白时寒估计连试剑大会都参加不了,明明被欺负却一声不吭甚至在后期还出手救那些人于危难,属实感人。
前期小白花,后期黑莲花,套路如此但大众就爱看这种。虽然写的时候成月怎么惨怎么来,但一朝亲见,想到女主这么惨全拜她这个烂作者所赐,不由得有些愧疚。
当然也就那么一秒钟的愧疚,没有前面的惨,怎么能有后面的爽的呢?
话虽这么说,但做做样子还是要的,成月发挥了十二分的演技,先是体贴的询问,在得知是因为摔坏了某某师姐心爱的镜匣被教训后义愤填膺地表示一定替她教训坏人,当然女主肯定是希望息事宁人,沈如欢竟还替那些人说好话,
成月呵呵笑着趁机套出宵晖的住处便借口离去,转头摇身一变化作客栈小二的模样。
她随沈如欢进来时大体记了下客栈布局,这间客栈是龙城山庄名下,承袭龙氏奢靡之风,装修风格也是极度豪华,与沈如欢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
这会儿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了许多人,成月粗略瞟过去没发现宵晖舒了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要行绑架之事还是有些困难的。
长廊尽头茶室门扉虚掩,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打坐,银发规规矩矩用玉冠束起,露出流畅的下颚线。成月捏了个瞌睡虫送过去,只见他眉头微蹙,不一会儿吐气沉稳,竟连睡着背都直挺。
成月卸了幻形术大摇大摆走进去,忍不住吐槽:“好好呆在房里打坐不好,害得你爹我好找。不过这茶室位处顶层,三面环山,临近瀑布倒的确是个吐纳的好地方。”
吐槽归吐槽,这样一个美人毫无防备地在她面前睡着,成月觉得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自己,她贼笑着伸出了咸猪爪快速地在宵晖脸上掐了一把。
冰冰凉凉的不像是人的脸,反而硬邦邦的硌手,成月当即反应过来不对又细细地摸了一把。与此同时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果然是你。”
坐在她面前的哪里是宵晖,分明是一块长满苔藓的山石。而真正的宵晖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神色淡然,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成月。
比起宵晖的游刃有余,成月这边是满头大汗,活像上课看小说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成月强迫自己冷静,宵晖这个反应表示他认出了自己,但没有对她发难那就是说他没有发现自己是魔族,毕竟客栈的结界不是摆设,更何况魔族向来自傲不屑与人族来往,而恰巧龙城山庄的弟子也住这间客栈,成月眼珠转了转决定故技重施。
“仙师啊!我错了——”“砰”的一声巨响成月跪倒在宵晖脚下,宵晖显然吓了一跳,生生后退了两步,成月抬起头泪眼婆娑:“仙师,我有苦衷的,您听我解释!”说着跪行两步一把抱住宵晖的腿。
有些人看着不近人情,但实际比谁都容易心软,成月觉得宵晖就是这种人,尤其现在的成月十二三的模样,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撒撒娇是个男人都得心软。
起码在她被宵晖一脸嫌恶掀出去前她是这么想的,她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而宵晖居然只关心自己的衣服被蹭上了鼻涕。
“出去!”
成月捂着脑袋哭丧着脸,道:“我不,除非你跟我道歉。”
宵晖抬手,指间有蓝光闪过,成月迅速闪身避过,身后的巨石顷刻间成了两半,吃过一次亏就不可以再吃第二次,成月收起可怜巴巴的表情与他对视:“不过一句抱歉,仙师不至于吧。”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成月看着宵晖对那块可怜的石头努努嘴:“估计普通人在仙师这也活不到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其实是顾家人,顾星烂是我兄长。”
“据我所知,无忧山庄只有一位小小姐顾停云,不巧我见过。”
“是。无忧山庄名义上的小姐只有顾停云一个,谁让我这个女儿不是正室所生呢。”
成月看向窗外神情凄凉,缓缓开口:“仙师不知可听过早年坊间传言,无忧山庄庄主顾远舟年轻时在黄洲曾惹过一段风流债,那女子为他诞下一名女婴,抱着孩子千里迢迢去寻他,却来不及见他一面就被正室夫人乱棍打死扔在雪地。那名死在雪地的女子,就是我娘亲。”
言毕,成月转过身去暗暗抹泪——我编瞎话的功夫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顾远舟年少成名,风流债认真算上海地铁线都没他乱,众所周知的事情。
宵晖不知是信了几分,上上下下又将她打量一番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成月正色道:“请仙师收我为徒!我想要父亲承认我这个女儿,可是一个私生女没有才能怎让本家承认。我素闻太清宵晖长老美名,皆言长老明德惟馨,容载苍生,为此才对仙师多番纠缠。”
“既是拜师便该知道太清的规矩,似你这般资质平平,空有小聪明却尽用在投机取巧上,心术不正者,太清不收。你回去吧!”
语毕一挥袖便消失无踪。成月郁闷了,纵然自己巧舌如簧,也得人家愿意听才行,经过上次偷看人家洗澡,这次又当人面想轻薄人家,也不怪他对自己有意见。
成月摸摸下巴从茶几上随手抓了几块点心,寻思着该去找顾星烂通通气,平白多了个妹妹,怕是真得改名叫顾成月了。
茶室旁的宽敞房间内,两个男人正在下棋,一青一白,蓄着山羊须的男人慵懒地靠在软塌上执子深思,而他对面白发青衣的青年正襟危坐,垂眸淡定落子、收子。
“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师弟就不能给师兄放放水么?”山羊须摇摇头一挥手,棋盘棋子如烟散去,片刻后又凑上前去笑道:“紫夜宫宫主江寻月亲自来找你拜师,宵晖师弟这美名都传到魔界了,师兄着实替你高兴啊!”
宵晖冷冷开口:“掌门师兄莫要玩笑,此事非同小可。”
这山羊须正是如今的太清掌门——山泽,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太清历代掌门一脉都有收徒,唯独山泽门下无人。虽然留着胡子,面容却极年轻,连声音都是稚气未脱如男童一般,但是修真界都知道,山泽掌门早已入不惑之龄。
“也亏得师弟居然能一眼认出她,估计江寻月还不知师弟早已识破她的伎俩,依我看,不如将计就计,她想拜师,你收了便是。师弟你不正缺个端茶倒水的侍奉弟子嘛,我瞧她正好。”
“引狼入室?”
“非也。是瓮中捉鳖。你探过她的实力,上次龙城山庄也是,差点便能将她伏诛,师弟来收这徒弟最合适不过。”
宵晖面无表情起身欲走,山泽死皮赖脸地拽住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整个修真界没有比师弟更合适当江寻月师父的了,师兄从不收徒你是知晓的,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也经不起折腾。就当为了天下苍生,委屈师弟了。”
望着山泽那脸,“老胳膊老腿”几个字听得宵晖直皱眉,宵晖最怕山泽耍无赖,这人一旦起了坏点子整个人便跟块狗皮膏药一般,不缠的人答应不罢休。
宵晖叹了口气道:“一切听师兄安排,掌门师兄可以放我走了吗?”山泽笑嘻嘻松了手目送宵晖离开。
暮色将沉,天边升起一轮新月,随云而动。顾星烂独自看月牙儿缓缓,清辉洒下在他身上勾出一层朦胧的光晕。成月悄悄地靠近,蹑手蹑脚想吓他一吓,一道寒光袭来,成月堪堪避过,一个黑衣男子陡然矗立在她和顾星烂中间。
“顾辞退下!”顾星烂斥道,闪身挡在成月身前,顾辞看了成月一眼又隐入黑暗。成月总觉得被他怨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该是第一次见面。
看着顾辞消失的地方成月不由感叹人界真是人才辈出,这人一直隐在暗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顾星烂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不满道:“既来找我,怎又盯着旁的男子看。”
成月随口道:“好看,多看两眼。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为难事得麻烦你。”
她向来嘴快,这几天见识多了,渐渐也审美疲劳,顾星烂这么一问,她也就这么一答。谁想顾星烂却板着脸转身就走,成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懊恼自己说错话了。
毕竟是他的侍卫,自己言语这样轻浮确实不妥,只好赶紧追上去道歉。
“知道错哪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该惦记……不是,不该言语轻慢了顾辞大哥。”
顾星烂冷笑道:“你惦记他什么?”
成月一头毛,这哪跟哪啊,口误而已,自己这个身份敢惦记谁啊!赶紧求饶道:“好哥哥别开我玩笑了,我急急忙忙过来真是有事找你,你这地方不好找,我跑了不知多少家客栈才找到这里,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
许是那声“好哥哥”叫的好听,顾星烂终于是恢复成往常的和顺温柔,“说罢,什么事让月牙儿连夜来寻为兄。”
成月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他,着重描述她如何如何想要拜宵晖为师,又把骗宵晖的那套故事稍作改编,绘声绘色地讲给顾星烂,说到动情处还不忘抹两把泪。
故事讲完顾星烂满脸同情,神情都比平日柔软了几分,成月眼巴巴地望着他,却听顾星烂开口:“你这狗血的故事宵晖信了?”
“咳咳,哪里狗血了,”她比着手指“文学创作稍稍夸大了一丢丢而已,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星烂摸摸她的头笑的意味深长:“我信你!”成月拍开他的手,“你这表情分明就是不信我!算了算了,反正我就这么跟宵晖讲了,现在他知道我是你异母的妹妹,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顾星烂挑眉,桃花眼充满审视地看着她:“月牙儿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宵晖,太清有十三长老,为什么非得是他?”
成月被他看得心虚,总不可能告诉他是因为系统任务吧,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正搜肠刮肚找借口,顾星烂却勾着她的下巴与他对视:“宵晖是出名的谨肃重信,最恨别人说谎,尤其是亲近之人。”
他有意将“最恨”两个字咬重,仿佛在告诫成月,她的那些谎言他可以看穿,宵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