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深了，承平侯府正堂里却灯火通明，简瑶跪在地上许久都不曾动一下，她垂眼看着地面，将自己跪成了一截木头桩子。　　　　主位上，简老太太眼神凌厉，早在剪凝她们从林府回来之前，王氏身边的丫头就先她们一步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与老太太说了。　　　　骤然听到七八个男人将简瑶从水里架了出来，简老太太差点没站住，她扶着桌子才勉强没摔下去，定了好一会儿，才对身边的杨嬷嬷说：“吩咐下去，让她们一回来就过来正堂。”　　　　事情的经过老太太都知道了，其实审与不审没什么区别，老太太只是想给她一个自辩的机会，可是她倒好，自从回来就一直跪着，一个字也不肯说。倒是陈氏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替她说了几句。　　　　这样耗着没意思，时辰晚了，老太太的身子也吃不消，她索性就不审了，“承平侯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没反省明白就别走出院门半步。”　　　　这是软禁了，剪凝想再添一把火，却听老太太继续说：“这期间，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院子。”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陈氏的，说完就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　　　　出了正堂，陈氏眼里的怨毒毫不掩饰，恨不能将王氏当场毒死了，她的瑶儿已经受了委屈，王氏却这样落井下石，实在可恨之极。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连带着和王氏站在一起的剪凝也恨上了，然后才扶着简瑶走了。　　　　王氏示意剪凝同行，碧儿和几个丫头落在后面几步远，王氏瞧身后看了看，压低声音赞了剪凝一句。　　　　让丫头回来报信是剪凝的主意，剪凝本意是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回来的，却被王氏拦住，换成了她的丫头，她说：“这事你不能做，我是长辈，才有资格以败坏家风的名义说到老太太那里。”　　　　剪凝听了觉得在理，这才让王氏的丫头回来报了信。　　　　“可惜力度不够，只是软禁而已。”王氏的声音轻声说。　　　　剪凝却笑了，“二婶，您糊涂了，昨儿那样的场面，各位世家大族的夫人都看在眼里，简瑶在京里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王氏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回了栖霞院，碧儿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姑娘，您是怎么从后花园回到席面上的？还有，那个李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剪凝在她额头弹了一指头，“简练那个小孩都能从那里回去，我怎么就不能了？至于李姑娘嘛，”她顿了顿，“她觊觎我哥哥，自然乐意对我施以援手了。”　　　　碧儿更是不懂了，“大公子不是去了蓟州吗，什么时候入了李姑娘的眼了？”　　　　剪凝又给她弹了一指头，“不是大哥，是永宁侯府的义兄。”　　　　说到沈望岳，碧儿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双特别好看的桃花眼，她想了想，不由就点了点头，沈公子的长相确实不俗，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难怪入了李姑娘的眼。　　　　简瑶被软禁，剪凝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眼下她手里有了些权利，又有她娘给她的那些铺子做银钱上的后盾，能用的人就多了，她得趁着陈氏□□无瑕的时候，安插些自己的人，如些，日子过得极快，王氏的身子也越发重了。　　　　这些日子，王氏每日里除了去老太太屋里做针线，就是去园子里散步，虽说是二胎了，可是毕竟与第一胎相隔的时间太长了，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女人嘛，生产就一道坎，能过去就过去了，过不去就进鬼门关了。　　　　这日，丫头扶着她在园子里散步，走了些时候，她有些渴了，就让贴身的嬷嬷去拿水，她则由丫头扶着继续走，结果嬷嬷前脚刚走，后脚她就摔了。　　　　下人来传信的时候，剪凝都要吓傻了，王氏月份大了，这时候摔了，弄不好是要一失两命的，她来不及多想，让人去请大夫，自己赶紧就去了园子。　　　　王氏仍坐在园子冷冰冰的地上，捂着肚子叫疼，剪凝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二婶这么疼她，可千万不能有事。　　　　有个丫头跪在王氏身边不住的磕头，“二夫人，奴婢是无心的……”　　　　剪凝一听火气就出来了，她想了没想就狠狠给了那丫头一个耳光，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被打得有些懵了，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大姑娘，奴婢本来是扶着二夫人走的，走到这里，二夫人突然想往那边走，”她先指着左边的一条道，然后又指了指右边的一条道，“二夫人原本是要往这边的，突然换了方向，奴婢避让不及，脚就绊到二夫人的脚，二夫人就摔了。”　　　　“……她胡说！”王氏捧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她疼得声音都弱了许多：“明明，是你故……意绊我的……”　　　　王氏一动，剪凝就看到地上已经出了一在滩血，她再顾不得丫头，快步走到王氏身边，声音也带着哭腔，“……二婶。”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没有见过，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不过看王氏出了那么多血，她下意识觉得不能随意动她。　　　　简老太太得了消息，几乎是跑着过来的，结果一来，就见到了这样的画面，她差点就晕了过去，王氏肚子里可是简家的骨肉，她没出世的小孙子，她都已经盼了好些日子了，可不能让她空欢喜一场。　　　　大夫好不容易来了，先把了脉，然后才让丫头们齐力将王氏抬到了屋里，他刚要说话，却感到袖子下面被人拉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就见王氏正盯着自己。　　　　大夫心头一惊，却也心领神会了，“老夫人，二夫人动了胎气，所幸胎儿强健，但到底是亏了，接下来得好好调理，否则……很难撑到足月。”　　　　听了这话，老太太的心总算是放下一半了，千恩万谢的送大夫出了门，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将那丫头带上来。”　　　　王氏朝剪凝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待剪凝坐过去，她就拉着剪凝的手，手指在剪凝掌心里摩挲着。　　　　剪凝一开始没在意，以为她只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别担心，可是片刻后，她就察觉出了异样，王氏这是在她手心里写字，仔细辨认，发现竟是个“假”字，她心里惊骇不已，面上不动声色的看了王氏一眼，就见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假？难道说二婶是假摔？那地上那些血又是怎么回事？　　　　剪凝心里疑窦丛生。　　　　这时候，那个丫头也被带过来，王氏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你，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说罢，她就哭了起来，一面哭还一面说话，可是她情绪实在太大了，说的什么根本没人听得清。　　　　剪凝坐在她身边，就被她拉下来抱着哭，然后王氏就借着哭声，将事情的经过在她耳边简单的说了。　　　　那丫头早就吓得体如筛糠，她从未想过害人，可是……她不由抬头朝陈氏看了一眼，却被陈氏狠狠瞪了一眼，简瑶在关禁闭，可是陈氏并没有，园子里的动静太大，她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她也早就跟老太太一起过来了。　　　　那丫头又看向王氏，王氏仍在哭，那哭声让她觉得十分愧疚……　　　　剪凝心里犹如惊涛骇浪，她定了定神，让碧儿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碧儿悄悄退了出去，剪凝站起身，走到那丫头身边，“我知道你并不想害人，可是如今不管你想与不想，你都害了，而且差点一尸两命，你若还有点良知，就算不为你自己，只为了你的家人，你也应该将知道的说出来。”　　　　听到“你的家人”这几个字，她猛然抬头看向剪凝，嘴巴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害怕得又往陈氏那里看。　　　　剪凝蹲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你哥哥的赌债我替他还，之后再将你们一家送出京城，只要你将那个人指认出来，顺便告诉你，那个人自身都难保了，怎么保你哥哥？还有，你觉得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会真的兑现他的承诺？”　　　　那丫头的脸色变了几变，大姑娘是有善名的，比起大夫人确实……她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我说，是大夫人让我故意绊二夫人的，她说要二夫人一尸两命。”　　　　“你竟敢污蔑主子！”陈氏不由分说，上前就给了那丫头一个大嘴巴子。　　　　剪凝本是可以拦住的，可是她却没有动，不让那丫头见识到陈氏的厉害，她怎么可能下定了决心反口。　　　　那丫头的脸顿时就被打得高高肿了起来，连说话都不方便了，她捂着脸，拼命忍住泪，可泪水还是掉了出来，“老夫人，前阵子奴婢的哥哥染上了赌，短短几日就欠了一千多两，五日前，大夫人找到奴婢，说可以替哥哥还了赌债，但是要奴婢替她做一件事。”　　　　她每说一个字都牵到脸上的伤，实在是疼，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了，怎么就信了大夫人的话了，“奴婢当时实在走投无路了，又不能眼睁睁看看着哥哥被关进大牢，于是，奴婢看今日二夫人身边没了人，就狠心动了手。”　　　　“血口喷人！”　　　　陈氏冲上来又想掌掴那丫头，这回被剪凝拦下了，“母亲何必同一个丫头置气，您若是没做过，祖母自会还您公道的。”　　　　简老太太静静的看着她们说话，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可是那丫头有什么理由要污蔑陈氏，陈氏是她领进门的，若真是这样的歹毒心肠，待在自己身边十几年……她想想都有些后怕。　　　　“够了，”老太太扶了扶头上的抹额，然后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的脸色仍是白的，虽说孩子暂时无碍，可到底是伤了身子的，她得给她一个交待，“你说是陈氏指使做的，你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