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最为富贵之家,便是花府了。 花府发家于战乱之时,而繁城,本不叫繁城,它没有名字,在所有人的眼里,它只是边境。 边境之地,特别是繁城这般地理,与几国各有接壤,一到战争之时,更是深受战乱之害,没有任何生意人敢将这座城当做据地来发展生意,原本的花家也不敢。 可花家出了一个花贵鸿,带着花家上下,倒卖各国物品,从中赚取差价,越是稀有,越是昂贵,所得收益也就越多,更趁战乱之时,大发战争财。 富贵一生,鸿运当头,花贵鸿这前半生应了他的名。 积累着,积累着,这花家,就成了花府。 按时缴税,按量缴税,发展得越来越繁华,这城,就有了名儿,成了繁城。 这花府的庭院深处,一只白色信鸽滑空而下,落在了等候在此的一人肩膀。 此人,便是如今花府的掌权人,花贵鸿! 白鸽振翅而去,只留一笺信纸,信纸展开,只见一幅难掩写字之人心中抱负的字迹。 贵客临门,不日将至! 花贵鸿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看也不看,随手一动,就停在了早已备好的灯烛之上,信纸便一瞬成为了残灰,准备之齐全,动作之随意准确,可见这花府主人,花贵鸿,与这信纸主人常有信鸽往来。 日近晌午,一个花府小厮着急忙忙,满头大汗,终于找到了人群中的花府大小姐。 “小姐,方少爷,可找着你们啦,老爷让你们赶紧回府!” 花云容望了望天,才发觉已日近晌午,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的玩了这么长时间。 这次出门,只有她和浩然哥两人,没带一个小厮,这么长时间没点音讯,也难怪父亲会派人来催她们回去了。 “浩然哥,我们回去吧。” 方浩然立即欣然应道:“嗯。” 此举甚合他心意,他怎会不立即答应,先前心情激动之时,便想回府与伯父他们提亲,可奈何云容坚决不回,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住激动,陪在云容身边了。 所幸伯父派小厮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以云容的性子,会玩到何时才会回去。 就在两人回府的时段里,花府大厅里,那信纸上所说的贵客,已经落座。 花贵鸿举茶示敬,嘴中恭迎之语也不曾落下:“方大人远道而来,能与方大人同台而坐,花某真是不甚荣幸!” 官场中人,谁肚子里没点顺溜话,他方康虽然只是身居咸京城里的一个五品官职,可他的一个过命兄弟却是手掌重权,常受他人奉迎。 不过,虽是如此,他方康也是得奉迎一下别人的,毕竟他兄弟不是京城第一人,他也是有得罪不起的人。 这花府虽不属于他得罪不起的人之列,可一有抚养他儿子长大的功劳,二有京中贵人提点,他还是需要给给面子的。 “哪里哪里,花老爷之名,可是传遍了咸京,谁不知繁城有一个恪守本朝律法的良厚首富。” “过奖了过奖了,只是花某不知,方大人您驾临寒府,有何要事?” 方康指向身旁的妇人,含笑问道:“花爷可还记得我这夫人?” 花贵鸿认真的瞧了瞧,就移开了视线,向着方康赞道:“贵夫人如花容颜,好福气,花某确是觉得夫人有些眼熟,可……” 说着便紧了眉头:“花某可能上了年纪,记忆模糊,确实不记得在哪里和夫人见过一面。” 老狐狸! 方康心中暗骂一声,这一手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做过的事也成了没做了,还得自己腆着脸上去感恩戴德:“花爷贵人多忘事啊,十年前你收留他们母子二人,又将我儿养大成人,考取功名,这恩情,方康没齿难忘。” 花贵鸿惊得起了身:“竟有此事!” 生动形象的表现着自己的毫不知情。 “我此次前来,便是为接小儿上京,一则我们一家人团聚,二则他科考在即,接他上京也免了他日后舟车劳顿,影响考试,可否唤小儿前来相见?” 话说得漂亮,若真是为了一家团聚,那这十年间干嘛去了,可见是在方浩然的身上,有利可图。 不得不说,方浩然以后将会生活在这种人的掌控之下,未免有些悲哀。 花贵鸿朗声说道:“那是当然,实不相瞒,繁城鲜有咸京贵客来此,当方大人你们踏入繁城之时,我就差人去找了小女与浩然,本想让方大人你提携提携,不曾想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 花贵鸿还正要说些什么,花云容与方浩然二人已到了大厅门外。 两人彼此之间刚刚确定心意,气氛自然有些不同于平常,也自然躲不过大厅里,早已练得一双火眼金睛的人。 方浩然更是来不及看看四周,就急切切的开口:“伯父,伯母,我……” 方夫人心中一个咯噔,想到了她与自己相公出发前面见的一个人。 那个人说过一句话:花府之女,我甚是喜欢。 事情要遭大了,得赶紧阻止! 一念之间,在方康的示意下,方夫人尖声呼叫:“我的儿!” 成功打断了方浩然接下来的话。 方浩然现在有点茫然,脑袋也有点木,还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过程就是他原本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说服伯父伯母,将云容嫁于他,如果说服成功了又该准备怎样的聘礼才不会让云容、让花家失了面子,然后一声尖呼突然出现,就像一条湍急流淌的河流,突然河床断裂,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后面的水流再无法前进,只得流入沟壑之中。 花云容也懵了,她还正等着浩然哥提亲呢,却没想到突然听见了一声我的儿! 这是怎么回事? 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终于迟钝的浮现在了方浩然的眼中,他情不自禁,喃喃开口:“娘?” 不仅方康夫妇不愿出现那种情况,花贵鸿同样也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方康夫妇阻止了,他乐见其成:“哈哈,方夫人太过激动,都把浩然给吓傻了。” 知晓花贵鸿有意解围,方康自然接下话来:“哈哈,我夫人十年未见孩子,也是想得紧了。” 两人一人接一句,让方浩然无从插话,就这样让方浩然心急火燎预备的提亲灰飞烟灭。 是夜,前厅里灯火通明,这场接风洗尘宴,不仅仅只是花府和方康夫妇,还有繁城内的各个势力,气氛是热烈异常。 而后院里,恰恰与这前厅相反。 树叶缓缓飘落,一塘池水荡出圈圈波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池塘边站立着两道人影,一高一矮,却正是方浩然与花云容两人。 皎洁月光洒落在花云容的身上,白莹莹的一片,越发衬得肌肤似雪,纱裙飘飘,似欲随月而飞,黑夜里格外夺目。 月下美人,说得便是如此吧,他想。 “你要走了吗?” 花云容知道,这一问如白问。 因为她知道,浩然哥学富五车,胸有经纶,他的舞台,应该在那高高在上的咸京城。 她还知道,浩然哥不想一辈子寄居在花家,他想给她一个体面的婚喜。 于理于情,她都不应该阻止浩然哥离去。 于私,她想他们一直在一起。 可她,无法如此去做。 她大概有点恨这样理智的自己了。 她告诉自己:我可以等。 方浩然心中也颇为不平静,他不为自己身无一物而自卑,他只是不想云容没有颜面。 女子嫁人,当风光大嫁,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也需要给云容一个风光大嫁! 他不想再如从前那样,想着不想耽搁云容的人生,默默离开,他日殿试中榜,红袍加身,喜乐相随,归来之日,她若未嫁,他必娶。 因为今日,他明白了,那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所以,他说:“等我。” 等我回去功成名就,等我回来十里红妆。 两人心中汹涌,却都不约而同的装着表面平静。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抱在了一起,相顾无言,只能从彼此的拥抱里,吸取着温暖与决心。 翌日,方浩然离开离开了花府,花云容没有去送他,两人都明白,昨夜之后,今早相送已无必要了。 自方浩然离开之后,花云容似乎闲了下来,没了方浩然,就没了任何事可做,她父亲吩咐多与越澜接触,她也兴致缺缺。 她可不笨,虽然她认为与越澜之间不存在可能,可若是经常待在一起,难免她父亲不会多想。 可花云容却不知道,事情其实早已被大人之间定下了,不是她不和越澜待在一起就能影响的。 所以,在越家上门提亲的那天,花云容震惊了,遂而强烈的反驳了。 花云容被关了禁闭,不准踏出花府一步! 相应的,越家提亲之事也暂时搁浅了。 这是花母告诉花云容的,她暗自偷喜:看来她这个砝码还是最大的那一个,只要她不同意,她的父亲会妥协的。 在方浩然离开的三个月后,信差投了一封信进花府。 花贵鸿拆开只看了一眼,就紧攥着手中的东西,面色铁青,踹开了花云容的房门,一把将东西扔在了正在学习针绣的她面前,厉声怒斥:“这就是你不惜和我闹翻,拒绝越澜,也要苦苦等待,现在还在学习针绣的良人?” 那烫金的红色婚柬,烙红了花云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