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事太监手持皇诏,拂尘一抚,尖声一喝:“花氏云容接旨!” 堂内门外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传事太监跟在当今陛下身前很多年了,自然知道当今陛下对定国王的偏爱,也不敢在这定国王府内拿乔,就连宣旨都是因笑容而堆起的满脸褶子。 可这满怀好意的传事太监,却没听见正主儿一个音儿。 这定国王府大堂内,跪了一地的人,唯独没有一个正主儿,自然也不会有人应声接旨。 传事太监问道:“云容姑娘呢?” 堂内跪着的人左瞧瞧,右瞧瞧,一瞬间也愣是没人说话。 一部分是不知道这所谓的云容姑娘是谁;一部分知道的,他们不语,不是不知道花云容的行踪,而是这不曾出现的理由太过不合礼。 想他们服侍了这么多主子,也没见一个主子是这样…… 他们一瞬间竟想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花云容。 可传事太监毕竟是当今陛下的身边人,任谁见了,都得给面子。 王府管家转了转眼珠,一个想法油然而生,下一瞬恭声应道:“回公公,云容姑娘昨夜累着了,此刻还在歇息。” 传事太监眉眼舒展,瞬间恍悟:原来如此。 不过,这皇诏,还是该接的。 传事太监说半句,留半句,暗示着:“林管家,杂家还可等候,不过这皇诏……” 林管家连忙应着:“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去唤云容姑娘。” 说罢,林管家立即起身,在其他人跪地不敢抬头时,出门时顺势塞了一个荷包给传事太监。 传事太监的眉眼,在这一刻看去,更加和善了。 到了这音舍院,因着莫敢回的禁令,林管家也是进不得的。 向守卫的侍卫一说道,立刻就有一侍卫离开了站岗,临近寝房,又传递给了一个丫鬟。 咚咚咚。 “姑娘可醒了?” 听着敲门声,花云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迷蒙着眼摸了摸脸蛋儿。 “怎么了?” 花云容的声音里还不曾睡醒的鼻音,仿若撒娇一般。 “宫内来了人宣诏,是关于姑娘您的事,公公还在大堂内候着,还请姑娘起身。” 花云容掩嘴一个哈欠,吩咐了一声:“进来吧。” 这下不论花云容再如何迷瞪,经过一番洗漱,也是醒了精神。 一路到了大堂就得给人跪下。 要说花云容对这咸京的感受,虽然经过前段时间的惊吓,但也同样结识了好朋友,所以还算是喜欢。 但唯独这礼,是花云容最不喜欢的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天下,陛下最大,皇亲国戚最大,朝野百官最大,有权有势的人最大,而自己,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平民富商之女。 “李英欢接旨。” 垂着头的花云容完全没看到,传事太监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一种莫名异样。 花云容这句话,说得完全没毛病。 自她上咸京来,咸京城内,认识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知道她真实姓名的人更是可怜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她视为好友的小若,另一个便是因越澜而识的定国王莫敢回。 至于王府的下人,仅限于属莫敢回心腹,从管侍卫那里打听来的,花云容并不知情。 可花云容僵得脖子都酸疼了,那个该宣诏的太监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花云容斜眼看了一下地面:该不会是在报复我吧……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微微调整了一下面上表情,花云容带着微笑抬起了头。 传事太监心中想的却是如此:陛下下诏花氏云容,杂家瞧这姑娘不就正是陛下赐下的原秀女李英欢小主嘛。 这其中隐情,还是不要去想太多为好。 脑中思绪一闪,传事太监敛了敛神色,垂眼问道:“堂下可是花氏云容?” 听得这一句话,花云容才是震惊了。 自己的名讳怎会从这传事太监的口中说出? 转而花云容就明白了方才为何静得如落针可闻。 花云容似乎有着一种本能,一种判断危险的本能。 她是惯会出神发呆的,在存在着生命威胁之时,她的本能判断出来有危险,她几乎没有一次出神发呆过,而不存在生命威胁时,本能判断出没有危险,思绪也就能直接飘远,成了出神发呆。 此时,花云容便是没有任由自己的思绪去深究,而是在迟钝了一瞬后,即刻回应:“民女花云容。” 临危不乱,是个好姑娘。 传事太监心中赞赏,暗自点头,紧接着就开始宣诏。 绣龙的明黄绸缎一经打开,其中蕴藏的秘密便落入了传事太监的眼中,又随着传事太监的宣诏,落入堂内在场所有人之耳。 “安王十一年前曾遗失一女,十一年来夜不能寝,庆功宴上安王惊鸿一瞥,见花氏云容耳后梅花印记与其女一般模样,朕感念安王思女成狂,特赐花氏云容为清雪郡主,即日登府,认祖归宗,以慰安王思女之心,私替秀女之事,待朕查明,再论处置。” “花氏云容接旨。” 花云容叩拜在地,面上,已无了任何神色表情。 待传事太监离开后,花云容吩咐了林管家一句:“将军下朝回来,让他来我房间。” 说罢,就拿着皇诏回了房间。 这道皇诏是明诏,定国王府的林管家也没下令禁止,因此,花云容被赐封郡主、回安王府认祖归宗之事,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定国王府。 “你知道吗,那位赐下来的秀女成了郡主了!” “知道知道,那位女子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各人自有各人福。” “不过是因一个印记得福而已,飞上了枝头,麻雀始终都是麻雀!” …… 好奇者有之,无动于衷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 越澜与莫敢回两人一回到王府,就听了满耳朵的话。 当然,闲杂人等自是不敢在莫敢回身前嚼舌根的。 越澜神色有些懊恼,听了林管家的话,赶紧去了音舍院。 音舍院内。 越澜直接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就看见了桌前撑着下颔的花云容。 花云容面朝房门,一直在等着他们。 一边的桌上,那道明黄色的绣龙皇诏,正安静的躺着。 “回来了?” 花云容纤长的玉指指向皇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敢回身在朝堂,应该会听到一点儿风声吧。 花云容心中如此认为,才有了这一问。 不过这事儿,莫敢回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沉默的摇了摇头,将皇诏铺了开来。 越澜将门给关上,回身坐下,看着皇诏之上的字,他的面上染上了一点忧色。 “这下,陛下可是将我们先前的计划给完全打乱了。” 关于花云容身中剧毒之事,三人商议出来的计划有两个。 一是莫敢回出力寻医仙下落,一是越澜去监视那选秀太监,伺机行动。 本来是双管齐下的计划,可这下,全被打乱了。 因为此上两个计划,都是建立在花云容继续在那选秀太监的面前伪装,满足选秀太监可能提出的要求,每四日服用一次解药。 因为,都是需要时间去完成的。 他们的计划还不曾施行,这件私替秀女之事就败露了出来,那选秀太监,肯定活不了了。 莫敢回起身便走。 “走吧,希望陛下下手不要太快。” 花云容明白了莫敢回的意思,正精神一震,可转念一想,这可是关系自己的命,还是不要去当累赘了,神色突然遗憾了起来。 “我就不去添麻烦了,我等你们回来。” 越澜也随之转身离开,只是背着花云容说了一句:“云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着越澜离去的挺拔背影,花云容从遗憾中走了出来,满心欢喜、满面笑容、满眼深情。 越澜二人赶到春秀居时,正赶上一队御林军带走选秀太监的背影。 见这一幕,藏身在墙壁之后的越澜懊恼的捶了一下:“来迟了,这陛下的动作还真快。” 莫敢回眸色一沉,又是直接转身离开。 越澜跟着莫敢回,两人进了一处房屋。 房屋内,桌椅翻倒,一片混乱,这是已经被翻找过的痕迹。 越澜不用莫敢回多说,迅速的展开行动。 虽然已经被翻找过了,但,或许有御林军没有发现的地方,那里,或许也正好藏着销蚀丸的解药。 毕竟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明日便是云容服用解药的时间,选秀太监很可能已经将解药准备好了。 床铺、挂画、陶瓷…… 越澜两人正仔细的搜寻着房间内的一切。 突然,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彼此对望一眼,均是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信息。 有人来了! 在这种时候,会来这里的人,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越澜与莫敢回两人纵身一跃,藏身到了房梁之上,借着光线,隐藏了各自身形,不至于让来人发觉。 毕竟,听其声,脚步沉重,应是一个毫无内力的人。 脚步声渐渐临近,紧接着一声吱呀,被越澜关上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以越澜和莫敢回的此时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来人踏入了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皇宫内统一发放的鞋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