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涵穿着救玉笛时打湿的衣服在她病床边坐了一天一夜都未曾合眼，默默的在心里求遍了平时怎么也不信的各路神仙，只要把玉笛留下，他的一切都可以拿走。 可是，如果她真的醒过来了，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爸爸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舍弃了她选择了谢书墨。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玉笛咳嗽着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又在医院？” 医生说玉笛得了心因性失忆。 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谢书涵终于活了过来，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听爸爸的在美国读什么MBA完全没有了意义，只剩下滔天的愤怒需要发泄。 谢书墨被妈妈指使着回来给玉笛收拾住院用的东西，听到了书房里大哥和爸爸激烈的争吵，谢书涵说： “书墨后下水，自己也学了游泳起码有点水性，完全应该先救玉笛，而不是给她一脚断了她的生路！你为了书墨不出一点危险，完全牺牲了玉笛！亏她还叫你一声爸爸！” “你是在怪我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选她吗？要是没有我，她早就死在那个医院里！” 刚生下来就住进了保温箱的玉笛呛奶感染了新生儿肺炎，又导致了多种并发症，医生曾两度下了病危通知书，爸爸干脆把玉笛转到了首都最好的儿童医院才治好，谢书涵知道，也记得。 “她是我捡回来的，我不能苛求爸爸对她视若己出，但是我必须对她负责！我感谢爸爸替我养了她十五年，以后她的一切都由我来管！鉴于她没办签证暂时出不了国，这学期我想我不必去学校报道了。” 大哥上了斯坦福对爸爸来说是多大的骄傲别人不知道，谢书墨是知道的，因为爸爸一再要求他要像大哥一样有出息，而且在外人面前总是那么不经意的提起大哥在斯坦福。 现在大哥要就这么放弃，爸爸怎么可能答应。 门缝里传出来的清脆又猛烈的瓷器破碎声吓得门外的谢书墨都哆嗦了一下： “我警告你，她现在已经忘了怎么回事！你立即收拾你的行李滚回美国去！你敢再在家呆一天，我就将她是怎么来我们家的一五一十告诉她！” 谢书墨等了半晌屋里没动静，估计是大哥妥协了，他听到了书房里越来越靠近门口的脚步声，赶紧藏在了一边。 其实爸爸并不像和大哥吵架时候说得那么冷血，等谢书墨再次从医院里回来的时候，爸爸仍旧一个人呆在书房里。 他问谢书墨：“你什么时候学了游泳，我怎么不知道？” “刚会扑腾几下子，也不能说会了，我就是看她落水了一个着急，结果帮了倒忙。” 爸爸突然捂着了自己的脸：“我配不上玉笛叫我一声爸爸对不对？我没脸见她了。” 溺水的滋味谢书墨也尝过了，但在溺水的时候还被自以为最亲的人一脚踹开，断了最后一线生机的绝望，要是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这个家。 谢书墨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也是最没有立场来指责爸爸的那一个，只能安慰爸爸：“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谢书涵完全没料到谢书墨竟然在那时候就知道了玉笛不是他俩的亲妹妹，于是他再次发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 谢书墨使劲的挣开了大哥抓着自己衣领的双手：“为什么？我以为你爱极了玉笛，你是我大哥我不愿跟你抢，可是你竟然要把她送给萧老三！” “我爱极了玉笛？”他自以为藏得很深的心思，什么时候成了和尚头顶的虱子一样明摆着？萧穆笙如此认为，现在谢书墨也这么说。 “要我提醒你吗？在你生日那天晚上，在楼顶，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忘了我可没忘。” 那天晚上，谢书墨喝多了啤酒起夜，还听见大哥在弹琴，他明白没有玉笛做听众，大哥是不会这么好兴致这么晚还弹琴的。 他想去叫玉笛早点睡觉，却见玉笛把毯子踢开了，大哥立即停下去给玉笛盖毯子，玉笛抓住了大哥的手，迷迷糊糊的说：“大哥，我还想听斯卡保罗集市……” “好，我给你弹。”谢书涵的声音温柔得可以用要命俩字来形容。 玉笛抓着他不撒手：“大哥，你真好……” 喝醉后如此可爱的玉笛让谢书涵完全不愿撒开她去干别的，他搂着她，在月亮下仔细看着她的脸，手指一寸寸摩挲过她脸上嫩滑的皮肤，拇指最后停在了唇上：这是一张饱满小巧艳若桃花的唇。 自己第一次和这张唇的亲密接触，是玉笛落水后他给做人工呼吸的时候，虽然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但现在回想起来，竟比想象中的，还要甜美…… 他浑身的血液“呲”的一声在瞬间就燥热起来：现在，玉笛醉了，她第二天可能不会记得，是不是可以…… 他大脑里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不可以！她一天是你的妹妹就永远是你的妹妹！”另一个声音却说“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似乎耗尽了半生力气的谢书涵终于让第一个声音占了上风，因为他不能玷污了这段来之不易的兄妹之情，他拇指按着她的唇，到底没有吻下去，只是整个人太过绝望：有些美好，注定不是属于自己的。 那场景估计从谢书墨从他背后看过去，他已经吻过她了。 谢书墨对大哥要把玉笛送给萧穆笙的行为极度的不认可：“玉笛还有大半辈子要活，比起过去这二十年，以后的几十年更重要。所以，我舍得告诉她真相，你不要她我要，我宁愿当这一时的恶人，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她整个下半辈子和别人在一起！” 谢书涵总算明白了谢书墨告知玉笛身世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让他特别嫉妒和吃惊：“你竟然，竟然也喜欢她！” “对啊，以前我一直顾忌你，没敢往深处想，可是有些想法一旦开闸，用洪荒之力都收不回去的。” 谢书涵慢慢的站直了：“可是你明不明白，你不说，她可能是萧穆笙的，你说了，她就是我的，怎么都不会轮到你。” 谢书墨冷笑了一声：“上大学以前和她一天都没分开过的人是我，从小和她穿情侣装的人也是我，我们一起打耳洞一起出去玩儿，她和我在一起才是最轻松最快乐的，所以鹿死谁手，你说了不算。” 谢书涵拎着他下楼：“我说了算不算，你试试就知道了。” 谢书墨急了：“等等，我还有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来我们家的？为什么说是你捡的？” “无可奉告。” “她的父母家人呢？” “你那么能耐连妹妹的死亡证明都拿得到，你自己查去！还有，你的指纹我会删掉，以后别再来了。” 谢书墨还有他的车钥匙和包都一起被扔出了门外，拍着门怒斥大哥欺人太甚的时候大哥又开了门，以为他良心发现不能就这么赶他走，却发现他又一件外套被扔出来。 谢书涵坐在玉笛床前，看着她的睡颜，眼睛都舍不得眨，那锦缎包裹着的残忍真相，于她，是拽着她坠入深潭的沉重镣铐，于他，却是逃出地狱的微弱曙光，叫他如何舍得说出真相，自私的换她入地狱？ 他在黑暗中行走已久，本来已不抱看到光明的希望，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通向天堂的路，虽然有些崎岖，却有如豆的灯火相照。 他捋了捋她的头发，想起了以前。 玉笛落水后，被赶到美国去的谢书涵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舍友发现了他不对劲，报告了辅导员。于是，他被拉到了斯坦福的心理学教授伯格面前。 很多天以来，他的心事无人可诉，看到了这位慈祥的教授一副倾听的样子，他沉默了很久，说：“I think I fall in love with my younger sister secretly, and, two weeks ago，she almost lost her life……” 教授搓了搓手：“So, tell me something about your sister.” 他打开手机，给教授看了玉笛的照片。 …… 玉笛渐渐皱起的眉头打断了谢书涵的回忆。 她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溺水的窒息、无助和恐惧一直伴随着她，本来都已经抓住了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却想将他们分开，在尝试了一次不成功后，使足了劲一脚蹬在了她的胸口，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样脱了手。 待看清那人是爸爸以后，被最亲的人抛弃的震惊和绝望再加上那一脚的力道让她再也挡不住鼻腔里的水，无穷无尽的河水通过气管进入了肺部，疼痛和挥之不去的窒息让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血的颜色，意识渐渐模糊：就这样死了吧，天堂里没有溺水，没有抛弃。 只是，凭她十五年来一直那么善良可爱，她能否有资格进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