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蜜脸上也流露出些许诧异，但她迅速恢复状态，仪态卓然地开口答题。　　　　她的英语词汇量不多，甚至连流利都算不上。但那种自信大方的风采，辅以恰如其分的肢体语言，艾蜜这种“平凡却努力”的气质很容易就感染了在场观众。　　　　答题完毕，她收获了鼓励的掌声。评委斟酌之下，给了艾蜜6分。　　　　完了，秦之秋想，这样都只有6分，凌零不会荣获美眉大赛第一个零鸭蛋吧？　　　　凌零依旧是一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甚至从她那懒散的状态中，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信心来？只是那表情放在艾蜜脸上叫胸有成竹，放在她脸上就有种盲目自信的味道。　　　　秦之秋感觉自己的尴尬症再次蠢蠢欲动，她有点坐立不安，无意识地咬起了手指。　　　　不出片刻，便有只大手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秦之秋一怔，她今天梳了个老派的低马尾，此刻她能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圆溜溜的脑袋上撸了撸。头发被弄得蓬松起来，然后那只手移到秦之秋嘴边，准确地握住她的食指，将其放回她身侧去。　　　　“这么大年纪了，还一点不讲卫生。”　　　　裴春的手掌很大，松松包裹住秦之秋的手指，连手心的温度也传递过来。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靠得如此近，还隐隐透着股调侃：“你慌什么？”　　　　随着此话一出，秦之秋心中的忐忑顿时全都变成气恼——女孩子的纤纤玉指可以说抓就抓吗？关键她手上搞不好还沾着口水呢！　　　　于是秦之秋手指一挣一曲，对准凑过来的俊脸就是一弹，正好弹在裴春的脑门上。　　　　裴春的好整以暇瞬间破功，他捂着额头飞速退开：“喂，干嘛！”　　　　“你干嘛占我便宜？”况且那手势，以为撸猫呢？　　　　“拜托你那发型贴着头皮，跟个假发套似的。我好心帮你整整，倒反口咬起吕洞宾来了……”　　　　这比喻听得秦之秋柳眉倒竖：“你这嘴里果然是吐不出象牙！”　　　　正当他俩狗咬狗，眼见就要小学生大战三百回合时，台上凌零已经开始答题。　　　　她一开口，不止秦之秋和裴春，连其他观众也都瞬间一片愕然。　　　　凌零声线低低的，鲜少有抑扬顿挫。唇齿之间，沙哑的发音仿佛在所有人耳畔亲昵摩挲，令人如同身处沙滩边听海浪，有种懒洋洋的惬意。　　　　没想到凌零正经说话，还挺好听的——哦不对，重点是她在说……日语？　　　　秦之秋惊讶地看着台上的凌零，她露出一抹浅笑，每说一句日语还会稍作停顿，翻译一下前话的意思，真是周到得令人意外。　　　　流利的一段话说完，她优雅地颔首，看向主持人。　　　　裴春讶然笑了，顶着额头上的小红点问秦之秋：“你这位客户还会讲日语啊？”　　　　秦之秋喃喃：“我也不知道……”　　　　这么一想，凌零看的日剧，好像确实不带字幕？　　　　秦之秋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想想题目确实只说了“外国友人”，不过因为惯性思维，大家下意识想到了英语。其实日本人那也是外国友人嘛！　　　　艾蜜看起来和三个评委一样惊愕，但她很快就调整了最佳表情，一双眼睛充满敬佩，亮闪闪地看向凌零——可惜火花尚未击中凌零，就给她的冷漠脸阻隔了。　　　　评委开始举牌，满分10分，这轮艾蜜平均分6分，凌零平均分9分。　　　　成绩公开时，场下一阵沸腾，这才后知后觉为凌零鼓掌。　　　　凌零的粉丝之前都在自嗨，这回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简直得意到原地起飞。秦之秋听她右边的女孩们激动地七嘴八舌什么“我们凌零也有会的东西”、“赶紧把她‘度娘百科’里的特长从吃糯米鸡改成说日语”云云，感觉莫名有点心酸。　　　　至此，智力问答环节便结束了。凌零一开始放飞太过，整个环节表现只能说中下，幸亏她基础分够高，最后那题又挽了把尊，才没在第一个环节就惨遭淘汰。　　　　这个环节淘汰了十二个人，在剩下八位选手中艾蜜总分43排名第一，凌零则以37分位居第三。　　　　选手们退场，开始有人上台表演节目。秦之秋愁肠百结地叹了口气，当真感觉比自己上场比赛还心累。　　　　偏生隔壁还坐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笑眯眯问她：“下一场二号准备了什么才艺啊？”　　　　……秦之秋欲言又止，最后别过脸去，拒绝回答。　　　　见她这副样子，裴春就更来劲了。他像个熊孩子，脑袋随着她的视线左右转动，让她啥也看不见。秦之秋心烦地用余光扫视他，只觉得那红点像个按钮似的，忍不住就点了点。　　　　“嘶——”　　　　明知裴春是在装样，秦之秋还是忍不住笑了，随后她又恹恹地说：“才艺什么的，待会儿看了不就知道了……”　　　　保管让你大吃一惊，叹为观止，击节称叹，拍案叫绝。　　　　她垂下头，无论裴春说什么都再不理睬。很快八位选手重新上场，大家换上了自己准备的衣服，舞台上顿时群芳争艳，看得人错不开眼。　　　　这些衣服自然是女孩们精心挑选，最能衬托出自己长处的，想来准备时也都花了不少心思——只是那时她们并不知道，有大半选手会连穿上场的机会都没有。气氛再轻松，自华灯下黯然退场的妙龄少女们依然在提醒着八位选手，这里是个竞争残酷的战场。　　　　台前所有的女孩都露出了最美笑容，宛若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混进去了个叫凌零的后妈。　　　　第二个环节“才艺表演”无需抽签，大家按当前总分排名依次上场。　　　　首先就是艾蜜，她和秦之秋料想的差不多，弄了个软陶的近亲——泥塑表演。工作人员为她搬来个小桌子，艾蜜戴上手套，对着大家介绍了一番泥塑的成形原理，就开始埋头苦干。　　　　这个才艺实际上很不讨巧，就跟武林高手内功对决似的，看着挺厉害，却也相当无聊。观众们好奇了几分钟就腻了，面面相觑，不知要等到何时。　　　　“她选才艺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裴春突然开口，“小姑娘会的东西不少，我建议她选唱歌跳舞乐器表演这种拿得出手的，但她还是坚持选了泥塑。”　　　　秦之秋挑了挑眉，不知他对自己提这个做什么，想了想说：“你说得没错，不过她可能是考虑到那些都太大众了，想搞个与众不同的。”　　　　她绝不会承认自己听了有多羡慕，恨不能撸下一个技能塞进凌零空洞洞的脑子里。　　　　两人又不约抬头看着艾蜜忙活，她动作很快，软糯的黏土在她灵活的手指间变幻着模样。不断被她调整修改，渐渐有了人的轮廓。　　　　不知怎么的，看她这样低头做泥塑，秦之秋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　　　　她并不吃惊——死后虽没喝孟婆汤，但到了忘川河畔，对于生前的记忆她就忘了大半。除了亲人的模样，曾经自己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一概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别说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彼时的大活人秦之秋于她就像一本经年不读的旧书，早就束之高阁了。　　　　现场逐渐冷下来，主持人很机灵，见大家都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临时调整策略让第二位选手提前表演，而艾蜜的小桌子被摆在舞台角落，当做背景板处理——乍一看很有些街头卖艺人的风范。　　　　秦之秋几乎没仔细看第二位选手的表演，她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希望时间能走得慢点。但事与愿违，时间如同踩了风火轮，眨眼就轮到了凌零上场。　　　　只见她穿着一件垂顺的及地长裙。那裙子材质飘逸，设计却很修身，将凌零高挑瘦削的身材包裹得十分曼妙。纯白的纱裙在地上无声拖曳，凌零缓步走来，几乎像是从画中活过来的希腊女神。　　　　她两手空空，让人摸不清这是打算表演什么。　　　　场上静得一瞬，凌零开了口。　　　　“我今天的才艺是——创新型冷笑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秦之秋捂住脸，隔离了裴春疑问的眼神。　　　　“冷笑话？这能算才艺吗？”　　　　“创新型冷笑话是什么鬼？听着好蠢——”　　　　宅男粉已经毫不留情开起了嘲讽，他们交头接耳，发出不屑的低笑声。但同时又口嫌体正直地注视着凌零，像是好奇她到底能拿出一个怎样的作品来。　　　　凌零面无表情地开了口，霎时间议论声戛然而止，周遭归于无声。大厅里静得可怕，观众们像被统一点了哑穴，徒留凌零平淡如水的声音在现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