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有柔柔的一团光雪浪在其间睡的深沉。
好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长觉了,久到醒来之后令她有日夜颠倒之错觉。
她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眼睫之前是一张关切的脸。
一直贴身护卫的九阍卫坤仪军统领罗缱将她揽在怀中仔细回禀与她:“捂嘴的帕子上沾了蒙汗药,所以睡的昏沉,为着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臣这才随之一路来到了这里。”
雪浪头脑意外地清明只是伤风伤的严重,鼻音就很浓重。
“是我那便宜妹子?”她向来视罗缱为姊妹有事并不瞒她,“眼下如何?”
“不过是北廷的一群草包废物吹了一管子醚香,全都倒下了。”罗缱看了看外头有些棋不逢对手的无趣感“臣背着贵主回去瞧热闹吧,今日金陵人人端看美男说不得明儿茶寮酒馆里说书人便说这一茬了。”
雪浪哦了一声摇头道,“倒不必忙着回去。如今我那便宜妹子来了金陵这场戏便演不下去了索性明儿把大幕落了。你着人送消息与他且看他的抉择再行后着。”
贵主既有了旨意,罗缱自是无有不应只是还担心着贵主的身子,这便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青弋江那一回大医说的话贵主还记得么?好不容易苦过来了,贵主还是不要沉溺过去才是。”
罗缱是个铁做的女子,从未见她有柔软的时刻,此时这样劝慰她,显然是真的忧心了。
雪浪感念她的用心,点头称是,“你放心。”
罗缱嗯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子,屋中又沉入了寂静之中,雪浪倚墙而歇,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门外有女子细雨之言,她知是姜陶来了,这便做假寐之状,静候她来。
劫走雪浪之人,便是姜陶身边的贴身侍卫董岩等一干人,这群侍卫在北廷帝京时,便跋扈惯了,此番来了金陵更是不改本性,方才被罗缱的醚香放倒,不过半个时辰便醒了来,因怕公主问罪,这便假作无事,引了姜陶进了内堂。
这里地处万岁山之腹,这帮子蠢货侍卫倒也乖觉,知道金陵轻易出不得,这便将人劫来了万岁山,恰巧在那陈帝陵之侧寻了间木屋子,这便将雪浪囚在了其间。
姜陶一向身娇体贵,坐了半个时辰的车本就不爽,这一进来正瞧见无光的暗室里,那女孩子抱膝而坐,身形纤弱,雪玉一般的面庞上一双乌亮大眼,好似画中仙子一般,姜陶心里的那股子醋意这便翻涌而上,直恨的她咬紧了后槽牙。
万显荣说的含糊,姜陶却知道的很多,这小贱蹄子乃是青杏坊的姑娘,叫做阿陨,忱哥哥搬进金陵第一日,这妓子便也搬在了隔壁,成日价痴缠着忱哥哥,竟也不知同忱哥哥有没有什么首尾。
一想到这里,姜陶的心便如被利刃搅动,痛的不能呼吸,以至于董岩为她搬来一把破椅,上头全是尘土,她都无暇去管,自顾自坐了下来,一双杏眼望住了雪浪。
“只听说过大妇责打贱妾,倒从来没见过贱妾打大妇的,母亲常说我没本事,我从前不服气,如今可算是认清了,到了金陵第一日就被你这贱蹄子打,的确是我的懦弱。”姜陶对定淮门雪浪打她手心一事耿耿于怀,要强的女孩子决不允许在她人面前吃亏,更何况还是在情敌的面前,她冷着脸,眼神凌厉,“我同你云泥之别,若是在北地,你这般身份地位,怕是连给我倒夜香都不配,可怎么办呢?忱哥哥来了金陵,便被你痴缠上了,我也只能纡尊降贵,同你分辨几句了。”
地灯光色溶溶,照下了一个玉一般莹润的姑娘,雪浪抱膝而坐,缓缓地抬起眼睫,那一双眸里,有彻骨的冷冽。
“将自己比作大妇,你的人生可真乏味。”雪浪望着她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庞,只觉得有些可惜,“听你这般说,你的母亲倒像是十分要强之人,为何教出来的女儿眼界这般短浅?”
姜陶挑眉,有些疑惑。
她说了三五句话,这小贱蹄子却只摘出了她母亲来说嘴,真是个分不清重点的人!
“死到临头了竟还嘴上占便宜。”姜陶看她那等清冷高洁的模样只觉得怒火攻心,冷言道,“常听人说,上一世不积德,后代便会为娼为奴,这般看来,你那娘大约也是个娼妇,才带累的你生与娼门,将来也会老于青楼。”
她骄矜的眼神在雪浪的脸上流连,却没看到她想要的那种愤怒,令姜陶有些气短,“我的母亲就不一样了,她是天之娇子,上马定乾坤,落地持家门,是你们这等泥污里的人仰着头都看不到的。”
说起自己的母亲,姜陶面上那种荣耀感令雪浪顿生苦涩。
她并不在意姜陶如何羞辱与她,却在这一刻,默默地生了艳羡之心。
“那她会为你梳燕尾髻、打耳洞么?”雪浪抱着膝,由着自己的心问向她。
这一句话将姜陶问的愕然,这是什么时候和场合,这小贱蹄子竟是要同她闲话么?她并不想同她多言,只冷冷一声哼,“我瞧你失心疯了,自不量力的东西。我仔细问你几句话,若不是好生做答,即刻便弄死你。”
雪浪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姜陶冷哼,“你同忱哥哥可有肌肤相亲?”
这一句话问出来,姜陶顿觉自己周身生寒,眼神带着紧张望向雪浪,生怕雪浪说出一个有字。
可她却失望了,雪浪唇畔挂笑,点了点头,“自是有的。”
姜陶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被炸过一般,那等酥脆的感受实在酸涩,她颤抖着唇,脸色一霎便苍白起来。
“你个贱货!”气愤使她丧失了理智,一下子扑在了雪浪的身上,双手掐住了雪浪的脖子。
雪浪尚在病中,无力反抗,任凭她掐,只是她天生有神力护体,姜陶掐了一时便虎口生疼,坐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泪落个不停,双眼冒着火,盯着雪浪眼神狠戾,“也罢,你是做皮肉生意的,我只当忱哥哥去买了回春!”
雪浪冷笑,纤指上移,掸了掸脖间的细尘。
“这一身穿戴、发簪,连这靴子,都是你那忱哥哥的,你说这仅仅是买一回春么?”雪浪气人的功夫天下一流,这一剂猛药直将姜陶气的双目通红,像是要杀人一般。
姜陶看向她的穿戴,果见这一身外衫靴子都是忱哥哥白日所穿出去的,愈发的心痛,她捂着胸口落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雪浪冷冷地看着她哭,“你这婚约得来的本就不光彩,怎么有脸在这里吃干醋?”
姜陶闻言只觉得蹊跷,止住了哭声看她,“你怎知道?是忱哥哥告诉你的么?”
雪浪不同她啰嗦,闭上了眼睛,“为着一个男人哭哭啼啼,也成不了大出息。”
姜陶心中恨意愈发强烈,她咬着牙怒视着她,自觉在言语上占不了什么大便宜,只高声唤了一句董岩,“打一顿抬出去活埋了罢。一介低贱,死了也就死了。”
董岩领了两个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看雪浪的眼神像是在看落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