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已将阿陨之身世一事派人以口信送往帝京,未曾想到,陛下竟如此重视,连夜开拔。
陛下正值壮年,南征北战多年,行军自不在话下,若陛下亲来,倒也省了他往帝京赶。
既如此,他也不忙收拾行装,只领将官往那纵横图前站定,在那图前指出了云台山一处。
“此地约有六条战船,明日午时,本帅率两万兵力赶往此地,曹开云,午后点兵,晚间再与诸位详解。”
曹开云有些疑惑。
云台山临黄海,陛下立朝时,的确在此地制造战船,步帅虽握兵权,可操纵战船事关重大,怎可擅动?
心中再有疑虑,曹开云也不敢出言问询,领命退下。
帐中只余步帅同郑来友,他思量再三,终于开口。
“步帅,卑职实在不解,您是要归顺南朝?”
宋忱阖目,脑中有万千思虑闪过,好一时才睁开眼睛。
“北廷南朝,皆是姜氏天下,何谈归顺。”
郑来友还是不解,宋忱却起身,往那纵横图前站定,以手划线,从金陵一直划过镇江、如皋、最终停留在了如东那一片海域。
郑来友正自纳闷,却听帐外有一声老迈之声轻问:“饭来。”郑来友唤人进来,见是一身量颇高,一头银发的老妪,托了一盘茶点进来。
老妪眉眼慈祥,举止有礼,令人心生安稳之感,宋忱自负手端看纵横图,郑来友便将托盘接过来,问了一嘴,“先前未曾见过,老人家是在军中做事?”
老妪笑的和善,将那托盘上的茶点一一取下,往那桌上摆放。
“民妇谢钟氏,前些年逃难时同孩子走散,一直在这二郎山里居住,后来遇上了歹人,险些被害了性命,好在军中虞侯大人救了我,将民妇安置了下来,平日里在伙房灶台帮忙。”
她说完,自觉有些话多,见郑来友并不反感,便也笑了笑,十分爽朗地搁下托盘,往外自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待同各级将官们议事完毕,已是夜幕黑沉,打了落更了。
山中本就寂寥,夜晚静寂如井,白日里的喧嚣热闹一瞬消失,那一份落寞和失落便袭上了宋忱的心头。
横竖帐中无法安睡,他起身出帐,由着心信步沿着林子走,天宇静阔,几粒星子雪亮,在云后探着眼睛,另有一番静谧之美。
不过多走了几步,便望见那林子里有点点火光,像是隐隐有哭声传来,宋忱心下一动,这便往那火光处去了。
一路踩枝踏叶,走近时,才瞧见枯树下有一位老妪,守着火堆念念有词,听有人来,一双悲恸的眸子便望住了宋忱。
“民妇思念孙儿,不能安睡”老妪认出了宋忱,略略有些慌乱地说着,站起身便要跪下。
到底是他打扰了她,宋忱立时摇头,阻止了她的行礼。
“老人家不必惊惶,是本帅唐突了。”
正欲转身离去,却闻见了一股蜜糖的香气,他有些肚饿,这便冒昧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味道,很是好闻。”
老妪谢钟氏忙从篮中取出一块糕点递过来,眼神慈爱。
“将军若不弃,便来尝尝民妇做的蜜三刀,我家那小孙女最是爱吃,这几日军中给了薪资,便买了糖面做了一些”
她说起孙儿声音里便带了几分哀恳,宋忱此时心境放松,又见老妪慈爱,这便接过,坐下来吃了小小一口。
甜香充斥了齿间,宋忱突然忆起小时候在下邑,曾经吃过此等糕点。
“老人家哪里人?”
谢钟氏叹了一气,“民妇乃是下邑县人,黄水决堤时被裹挟着,同亲人走散了”
宋忱想到这几年的动乱,深有体会,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谢钟氏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见状便也温声问起来。
“将军,民妇瞧您年纪尚轻,同我那失散的孙儿差不了几岁,斗胆问一句,您发愁是为公为私啊?”
宋忱若有所思,深夜使人放松,他忽然很想倾诉。
“有一个姑娘从前很爱我,后来她放下了,我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老人家,这世上有没有解脱痛苦的办法?亦或是重新挽回她的可能?”
谢钟氏慈爱的眼光在宋忱的侧脸上走过,她叹了一气,温声道,
“民妇斗胆说一句,将军实在是太自私了。”
宋忱一怔,抬眼看她,星眸中有着不解。
谢钟氏将他的不解看在眼里,见他并没有怪罪,这便继续道,“说到底,将军在意的,还是因为那位姑娘不爱您了所产生的痛苦。而不是在意那一位姑娘。”
“姑娘家不似男子,男子心痛在后,女儿家心痛在前,无数次的失望累积,才会抽身放下的痛快。将军此时的心痛,同从前她爱您时的心痛是一样的。”
“民妇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能告诉您一句,您是戏台上收锣鼓没戏唱了。嗐,挽回不了,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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