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已经点了蜡烛,端了过来,看见那金针,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您这是……”
“待会儿我要把这针扎在他身上,你看了可别害怕。”沈醉捻起一根,在蜡烛火焰上消毒,顺便指挥起屋里的人,“把他的上衣脱光了。”
女人听见他要往自己丈夫身上扎针,面露迟疑,但最终,她神色渐渐坚定,“我来帮他脱。”
男人此时还睁着眼,神志清醒,自然什么都听见了,但他没有反抗,任由女人给他脱了上衣。
沈醉站起来,找准穴位,起落下,一根金针就扎了进去,其余人看进眼里,眼皮都跳了一下。
但被扎针的男人却面色如常,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
沈醉并没有停,一连给男人扎了十几针,就连头顶上,也扎了两针。
渐渐地,几人发现沈醉扎的针越多,男人的脸色就越好,刚开始他们来的时候,男人面色青白,已布满死气,而现在,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粗略看来与常人无异。
等最后一根针扎完,沈醉已经满头是汗,他呼出一口气,退后几步,“一个时辰以后拔了针,他就没事了。”
妇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等相公病好以后,我们夫妻二人必然会去国师府请一座神像回来,在家里日夜供奉。”
既然能与皇权分庭抗礼,国师府又岂止一个,大冶上下各个地州都有国师府,甚至一些村子里,也自行建造了国师庙,方便全村人供奉。
沈醉听了,却不怎么感兴,“冷冰冰的神像都有人送吃的,我饿了这么久,还没吃过一顿饱饭。”
女子当即就明白过来,“小女艺尚可,若是大人不嫌弃,还请留下来吃顿便饭。”
那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搭了句腔,“惠娘,家里还有只鸡,把它杀了招待大人们吧。”
他语气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起方才,已经好上不少,惠娘笑着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沈醉却歪了歪脑袋,问了一句:“你杀鸡做什么?”
惠娘听不明白,却还是恭敬回答:“当然是用来招待各位大人。”
沈醉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就被乔珏拦住了,“夫人不必麻烦,我家圣……公子从小便不沾荤腥,只吃素。”
沈醉眉头一皱,急急说:“乔十四,我……”
乔珏看向他,“公子怎么了?是想跟惠娘说不必准备肉食吗?属下已经说了。”
沈醉气结,他当然知道他已经说了,他就站在这里,他又没聋!
乔珏貌似温和地说,“临出门的时候,老爷便对属下耳提面命,绝不能让少爷沾半点荤腥,少爷可不要让属下为难。”
他口的老爷,指的自然就是老国师了。
沈醉只能苦着脸,“知道啦,我不吃还不行吗?”
老国师什么都好,但只要一涉及到这方面就格外冷酷,丝毫不通人情,是以“沈醉”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半点腥味。
原主没尝过,还能忍住,但沈醉可是吃过的,一下子由奢入俭,心情简直低落得不行。
惠娘看到沈醉哭丧着脸,才意识到,这还只是个半大少年,会因为吃不到想吃的,就闹脾气,顿时心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劝解道:“大人别担心,小女做的素菜,就连我相公也赞不绝口,说不定会合大人口味。”
沈醉看着她,想起方才他要扎针时,女人一个眼色使过去,男人便动都不动一下,比个什么都乖,心想,你丈夫对你艺的赞美,还真没什么可信度,你就是炒一盘骨头给他,恐怕他也能吭哧吭哧地啃完。
但等菜端上来,吃进嘴里时,沈醉终于发现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原来素菜也可以这么好吃!
别的不说,惠娘她相公,至少在口味这方面是真没问题!
一连吃了两碗,沈醉瘫在椅子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其余人吃饭的时候,也眼睛一亮,没一会儿,就吃光了一桶饭。
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桶,尴尬地咳了咳,他们的饭量可比沈醉大多了,沈醉吃饱了,他们却还只是半饱,待会儿必然还要找家客栈,再吃一顿的。
惠娘端了碗汤进来,看见沈醉靠坐在椅子上,两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在屋檐下打盹的猫儿一般,又可爱又娇气。
她掩唇笑了笑,柔声问:“大人还要喝汤吗?”
她已经回屋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衣着整洁、举止端庄,温婉贤淑的模样,与初见时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虽然已经年过十,但仍旧美丽。
沈醉倒是没怎么注意,他费力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觉得还能往里塞,便豪气干云地说:“要喝!”
又喝了一碗汤以后,沈醉已经撑了,对惠娘说,“你这艺,要是开家饭馆肯定生意兴隆。”
惠娘眼睛也亮了亮,随后又熄灭了,失落地说:“我要是出去抛头露面,我们夫妻二人肯定要遭人非议。”
这时代,女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就是不守妇道,而让自己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男人,就是没本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沈醉知道这陋习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也只能作罢,转移话题:“要想治好你丈夫的头疼,那草还得接着喝。”
惠娘不解:“为何?”那草险些害死她相公,她看了就来气,正准备等会儿就拿出去扔了。
“只不过你要记住,熬药的时候得把花去掉,只留叶子。”沈醉把对凌恒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花叶在一起煮,会变成剧毒。”
惠娘这才恍然大悟,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咬牙愤愤道:“那庸医并未告知我这一点,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沈醉怕她去找女主麻烦,影响剧情不说,恐怕小命也得搭进去,赶紧说:“你们夫妻就好好过日子吧,别和他斗,免得惹一身麻烦。”
“我明白的,大人,我以后绕着他走就是了。”丈夫没死,惠娘心里的那股怨气也就没那么强烈了,自然不会执着地非要去找崔子嫣鱼死网破。
一个时辰以后,沈醉拔了男人身上的金针,便告辞离开了惠娘家。
没想到在投宿客栈的时候,又碰到了崔子嫣主仆二人。
崔子嫣站在二楼,往下看,沈醉和乔珏,因为路上遇到的那伙山匪,衣裳都没法穿,便换了一身寻常衣服,所以崔子嫣才没认出他们的身份。
她对他们的身份半信半疑,心想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的医师怎么会愿意来?
前世,她也只听说过一个医师,不远千里来到了这里,如果他们真的是国师府的人,崔子嫣心火热,那说明她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崔子嫣前世是个深宅妇人,虽然知道一些朝堂之事,但并未见过沈醉,现在看见他,也只觉得这少年实在生得漂亮,若是这容貌生在她身上,前世那朝熙也不会一味宠爱姬妾,留她独守空房。
沈醉正坐在一楼大堂里,等其他人吃“回笼饭”,忽然察觉到一道怨毒的目光,便抬起头,看向二楼。
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崔子嫣慌乱了一瞬,才镇下心神,朝少年笑了一下,便赶忙逃回房。
原来女主也住在这里,沈醉不如何惊讶,毕竟原,女主取代“沈醉”成为了燕策的救命恩人,若是在去到凉城之前女主和“沈醉”没接触过,她又怎么可能有办法治好燕策?
看来凌恒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的计划,肯定要夭折了。
果然,第二天城外便起了风沙,遮天蔽日,根本辨不清方向,在荒漠迷失方向是非常危险的,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凌恒无奈地说:“看来只有等风暴结束了,我们才能继续赶路。”
林家夫妇的事情,也在第二天被宣扬得人尽皆知,见过林老大之前缠绵病榻模样的人,当时都觉得林家可以准备后事了,却没想过仅一晚上过去,那林老大便又生龙活虎了,下午的时候,便又接了一单生意,给一户人家夯土墙,那股干活时的劲头,压根不像是曾经病重得要死的模样。
想到昨天林家媳妇带着那口出狂言的少年回了家,难道真是那少年治好了林老大?流言越传越邪乎,有的人甚至说惠娘带人回去的时候,林老大已经死了,少年施展神奇医术后,竟然又将他给救活了!
而崔子嫣给的治疗头疼的方子的缺漏,惠娘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众人顿时对那神仙少年心驰神往,不管有病没病,都想让少年给自己看一看,还好凌恒等人拦着,倒也没人能进来打扰他。
但挡住了外面的人,却挡不住客栈里面的人,沈醉刚一打开门,就看见女主站在自己门前,神色犹豫。
惠娘把那事说出来之后,便没人相信她了,崔子嫣本就不是为了给那些贱民治病,天知道她碰到那些贱民身体的时候,有多恶心。
于是她索性也不再出去,就守在客栈里,等待可乘之。
拥有这样高超的医术,少年十有就是传说的圣子沈醉。她隔着门缝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其他人都出去查探情况,只有沈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崔子嫣看见少年出来,连忙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沈醉笑了一下,歪斜着靠在门框上,大开嘲讽,“我道是谁,原来是打着我国师府招牌害人性命的江湖骗子。”
崔子嫣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本终于要上夹子啦!为了位次好看一点,下一章明晚1212点更新,么么哒爱你们!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