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顾昭也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这下子竟然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她唇角缓缓勾起:这大概就是天意了吧? 姑姑在坤宁宫所说的事情她并非没有考虑过,相反,她从一开始弄清楚自己这是重生了之后,未了避免重蹈覆辙,就已经在心里定下了一个计划,那就是要嫁给当朝丞相! 这是她翻来覆去思考了很久之后得出来的结果。她也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有些小手段小谋略也就只能对付对付那些闺阁里的娇娇女。 但她想做的却是要保住他们顾家的百年荣华,这一点靠她肯定是不够的。至于她爹娘兄长,光看顾府上一世的结局也知道他们是靠不住的。 自家人靠不住,那就把主意打到外人身上吧。这就是顾昭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几乎是把朝野上下所有的青年才俊想了一遭,最后才将目光定格在了丞相苏宴头上:毕竟这王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青年才俊的人了,关键是他还不结党营私,家里也没人,上一世直到她死这丞相也还是孤身一人在王都里光风霁月地活着,他本身又是天子近臣,长得还好看。若说夫婿的话,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顾昭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因此便有了这么她现如今候在西华门的一出。可以说她进宫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感念皇后姑母的情谊,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苏宴。 此时天空里最后一抹斜阳的余晖仿佛也快散落干净,蹲在地上的顾昭“哎哟”了一声,唤回了沉棠浮槿渐渐跑偏的思绪。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顾昭身边打算将她搀起来。 “别,轻点儿……脚麻!” 浮槿叹了口气,“姑娘这是何苦呢?” 她与沉棠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但是看着那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心里仍旧有些不忍,“您若是要等哪位或者想做什么事吩咐一声便可以了,前些日子落了水身上还未大好,如今又来这里受冻,仔细回去了又要被老夫人念叨。” 顾昭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抬眼望着长长的宫道,下一刻却惊喜出声,“他来了!” 浮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沉棠扯了扯袖子。 顾昭转过头看着她们,“你们在这里等我。”语毕,姗姗往前行去。 “丞相大人,好巧!”顾昭一路上都在注意自己的衣裳有没有皱,她的步子会不会太大,脸上的笑意会不会太刻意……紧张着紧张着,终于是走到了苏宴面前。她抬起头,看着清贵端方的男人,惊喜问好。 苏宴挑起好看的长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姑娘,眉眼还有些稚气,看这年纪不会是哪位娘娘膝下所出的公主。不过,身上的红裙白裘以及她发间的金钗无一不在昭示她的家世非富即贵。很快转念一想,苏宴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皇宫又不是西街的菜市场,平素里进出皇宫的夫人小姐,哪里会有什么寒碜的身份。 他微微点头,权当回应。 然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待走出一段时间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见小姑娘的身子在这簌簌寒风中似乎有些单薄地过分,竟是难得的有了点悲悯之心,转头向身边的书童低语了两句。 那边顾昭还愣在原地。这与她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与预想南辕北辙的事实冲击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顾昭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这时候,却有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这位小姐,我家爷说,岁暮天寒,还望小姐多保重身子,早些回去的好。”是跟在苏宴身边的书童。 顾昭再一次愣住,连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都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那一对主仆早已不见踪影。 心乱如麻。 重生以后的顾昭终于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直至马车在悠悠驶回国公府的路上,她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车夫恭谨提醒道,“小姐,到了。” 顾昭掀起帘子,看着暗夜里灯火煌煌的府邸,她猛地又把帘子放下。门口当值的家丁里有眼尖的看见了这边,虎步生风走过来朝车厢抱了抱拳,朗声而言,“小姐,国公爷与夫人,少爷回来了。”话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顾昭闭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我知道了。”看见那满院的灯火她就知道了。换做平常,哪里会有这么热闹?早先见了苏宴的激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可现在她的心依旧颤着。上一世,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风声静默。顾昭叹了口气,下马车之后便径直往淳安堂去。按规矩,这个时候她爹娘兄长该是俱在祖母屋里。 “你们一路从江南回来舟车劳顿,不若先各自下去,有什么正事明晨再说也不迟。昭儿进宫说不定娘娘便将她留了下来。就算你们心里念着她想说说话,又何必急于这一时?”淳安堂里,顾老夫人一向板着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多了几分柔和。 门外,顾昭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制止了一众丫鬟婆子向她行礼的动作,示意她们安静。 下一刻她的步子便迈进了屋里。 屋里的人语声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坐在厅内下首的妇人,也就是顾昭的娘亲快步走到她面前,仔细端详一会儿后将人抱了个满怀,“娘的娇儿,自在江南接到你祖母的来信后娘这心里就总放心不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现下身子可还有碍?你说你,过几天再去宫里不行吗?非得赶在这个关口?” “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顾昭刚刚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这时候去了宫里,后面就不用去了,便能好好在家里陪着爹娘兄长了。” 顾老夫人看了眼自家孙儿和儿子眼里蕴着的淡淡的笑意,有些欣慰,陡然又想起来大家还没有用晚饭,微微笑道,“好了,这下你们可都放心了?昭儿也回来了。锦葵传膳吧。” 此时,丞相府里。 苏宴终于不耐烦地将手里的书放下,扭头看向一旁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砚九,“有什么想说的?” 砚九眼神有些飘忽,“爷,您知道今儿我们在宫里遇到的那位小姐是谁吗?”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那位小姐很有些面善。作为长期跟在他们爷身边混迹于各种场合的砚九觉得,他们一定是见过的。只是他现在想不起来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罢了。 “你知道?”苏宴反问。 砚九愣了愣,声音有些轻,“正是不知道才会问您的。”他与苏宴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名为主仆,私下里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好奇心也会放到这些无谓的事情上了。当真闲的没事干,去替我查查端国公府那一家如何在这个时候便匆匆从江南赶了回来。”苏宴冷眼瞥他,脑海里却是闪过小姑娘的身影,没由来地有些怔忪。 说起这个,砚九却是哈哈一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日不是才与您说过端国公府上的趣事?那张扬跋扈的顾二小姐落水了。这等情形下,国公爷一家子着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了一直挂在心头的事,“说起来这事,爷,奴才好像知道咱们今天在宫里遇到的那位是谁了。” 苏宴手里奋笔疾书的动作缓了下来,却没有停,不过这微小的变化还是被砚九注意到了。他知道,爷这是等着他的下文呢,于是也没有卖关子,径直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如若未曾记错的话,当是端国公府上的二小姐无疑了。” 随着这猜想缓缓说出来,不知不觉间原本还有些怀疑的砚九也被自己说服,“听说今天那顾二小姐也进宫了呢。”他补充道。 “不过一个小姑娘,值当你如此在意?还是你觉得本相该去在意?”苏宴声音清冽,如金石相击。 砚九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转而说起另外的事,“老爷子那边来信了,您今年也不回去吗?” “如果实在没事就去打扫一下马厩吧。”苏宴放下笔,负手往外走去,没有再管砚九。 砚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到了浓郁夜色中去,片刻后,他低下头,就着书房里未灭的灯火收拾丞相的书案。心里却想着要如何给远在历北郡的老爷子回信。夹在这两个人中间,真是不好做人啊! 苏宴可不知道砚九还操心着他与老太爷之间的事。 他只知道自他与祖父意见相左,不顾家中众人劝阻只身来到王都至今已有四年。四年里,他从一介书生摇身一变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权相,可没有依靠谁的名气。这些日子,历北郡那边书信愈来愈急,内容却无非是“塞下风物洒然,人情亮洌,一别四年,吾儿可归家矣。”之类的话,隔上三天两日便来催他一道,却丝毫未曾提及老太爷的态度。 因此于他而言,若真在这个关头回去了,那与低头认输何异? 还有十几天便是除夕夜了,苏宴提着灯走在廊下,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