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和顾云双面朝屋门,坐在黄花梨攒接围子罗汉床上,身后叠着芙蓉孔雀绣丝褥,脚下摆有一小踏,与罗汉塌是一对儿。两边设有紫木对几,分别放置着香盒,痰盂,茶盏,蜜饯等物。
顾老爷和李氏坐在正厅同侧的玫瑰椅上,椅上放着红绸夹棉椅搭,即暖又软。
两个丫鬟从屋角抬过高几放在老爷夫人之间,摆上茶盏小食。
其余人等,倶是站在一旁。
顾娇娇和宋姨娘更甚,母女俩几乎快站在丫鬟堆里了。
顾老夫人拥着自己的心肝顾云双,先问了顾老爷官途近况,又问了李氏家中父母安好,最后叮嘱要参加科考的顾云城,让他务必要一举成功,才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和他那英年早逝的亲生父亲。
顾娇娇透过人群,侧头窥视着榻上打趣逗笑的祖孙两人,心想着这顾老夫人也忒偏心了些,独宠顾云双也就罢了,竟问完儿媳嫡女嫡孙,便不开口言话,同顾云双玩乐了起来,虽说她和顾彩莲是妾生子,可这好歹也是他顾家血脉啊,在这么多丫鬟婆子面前,她倒连样子也不做做。
她现在心里上火,气憋了一肚子。原本她瞧见老夫人信佛,以为是个怎样的慈善老人,结果竟是这副小家子模样。她咬着嘴,又瞅了一眼对面的顾彩莲,只见顾彩莲低眉顺眼,脸上没有丝毫难过局促,已然是对老夫人的态度习以为常。
“祖母~”顾云双转着老夫人手上的翡翠镯子,糯糯喊道,“你可晓得双儿今年几岁了?”
老夫人捏了捏顾云双的翘鼻子,道:“十四岁呀?怎么?双儿以为祖母只是嘴上疼你,连你如今年岁都搞不清楚吗?”
顾云双连忙摇头,“双儿哪有这意思,双儿的意思是…是……”
她小脸透红,眼神漂浮,不敢看向老夫人探寻的眼睛,最后一头扎进了老夫人怀里,扭捏了起来。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一见这小女儿家的模样,心里就清楚了,她问:“怎么?双儿可是心悦哪家公子?”
那在她身上扭作一团的少女听了,动也不动,仿佛内心挣扎,半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哈哈哈!”老夫人拍腿大笑,“我家双儿也是个大姑娘了,留不住,留不住咯~”
丫鬟婆子们见主子高兴,也都应着老夫人,咧嘴笑着。
素来对子女严加教导的顾老爷听了顾云双这番话,甚是不悦,他怒目看向一旁的李氏,无声质询。只见李氏柳眉微蹙,一脸无辜地摇头。
可李氏她哪里无辜,惧父的顾云双敢在众人面前找老夫人说起此事,岂会没有人在背后撑腰。
李氏的算盘可是打得哗哗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屋丫鬟婆子若晓得顾云双心悦的男子姓甚名谁,定会与外人扯那东家长西家短,走漏风声,等到了这步田地,顾老爷纵然有千百个不愿,为了阖家面子名声,也会硬着头皮去替顾云双说亲的。
她李承徽从闺中娇女一路做到他家人妇,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可以说是盘盘皆赢,从无败绩。而顾云双的婚事,也是她诸多谋略中的一步棋,一步关乎顾家和李家尊荣与否的大棋。
在老夫人的追问下,顾云双耐不住,抬起头,缓缓念出那名字来:
“北靖王爷谢长文。”
“王爷?”老夫人疑惑。
“你要是疯魔了,我这就去外边找郎中给你治治!”顾老爷怒目圆瞪,大手将茶盏朝地上一摔,溅得一地瓷片合着烫茶乱飞,他愤然起身,指着顾云双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
顾云双被吓得一跳,尖叫了一声,泪眼婆娑,缩在老夫人的怀里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明明娘亲和她讲了,北靖王爷看重她哥哥,看重她们顾家,只要她和祖母讲了此事,爹爹就一定会同意的....
她可是,那么喜欢那北靖王爷啊....
我淦......方才走神充楞的顾娇娇被顾老爷这一下子吓得半死,不停腹诽。
顾老爷性子严正温和,鲜少红脸发气,这一屋的下人被他这圆目呲牙的模样吓得厉害,立马敛去笑意噤若寒蝉,低垂着脑袋,胆子小一点地更是瑟缩着身子,堪堪要摔倒在地了。
“你做什么!哪来这么大的脾气?”老太太也被顾老爷这一出给吓得不轻,可她面色不改,端着祖宗威严,吼道,“为官做宰习了身丑德行,朝家里撒泼来了.....”
顾老爷是个孝子,他连忙敛了怒意,捯饬衣冠,朝老夫人拜了一拜:“母亲恕罪,儿子一时糊涂,只是母亲有所不知,这北靖王爷是何等人物。”
何等人物?顾娇娇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来这边不久,小白一个,趁机长点知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