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玦肃然端坐:“娥姁妹妹风姿才貌远胜孟姜。” 吕雉的眼光从杨玦脸上轻轻扫过,而后娇柔说道:“杨公子抬爱了,那孟姜是齐国长公主,我吕雉只不过一介商贾之女,怎能与她相比及。” 杨夫人和吕媪对视一笑:“娥姁不必自谦,你虽不是公主,只怕在我儿心中,把你看得比那公主还要贵重许多呢!” 吕媪自是欢喜, “非我自夸,我这两个女儿从小娇养,命带富贵,比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吕媪和杨夫人亲亲密密说着话,旁若无人地夸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两人的用意之明显,让吕雉浑身不自在。偏偏杨玦又自作多情地频频投来暧昧的眼光,可吕雉既然决意借他之势来打压刘季,便不得不忍着对他投去娇羞鼓舞的眼光。 当吕雉表示要独自上街走走时,杨玦便立即提出要陪她一起。杨夫人和吕媪自然双双点头赞同。坐不住的吕媭想一同去,却被吕媪强行制止住了。 “娥姁妹妹,快尝一尝我给你买的蜜枣。” 杨玦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买了一包蜜枣,追上吕雉后,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一颗送到吕雉嘴边。 大街上人潮涌动,纷纷攘攘,他们俩又是一对十分养眼的公子小姐。杨玦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立即惹来周遭纷杂的眼神。 吕雉伸手拿过那颗枣,看了看:“这种甜腻的东西,我素来吃不惯,你还是带回家给你的两个娃娃吧。” 杨玦脸色一滞 “妹妹小的时候来沛县,最喜爱的便是这里的蜜枣,日日都缠着我来买。没想到十数年过去,妹妹的口味也变了,竟不爱吃甜食了。” 吕雉其实打小就爱吃甜食,后来嫁了刘季生了两个孩子,也还最爱甜食。只是后来当上皇后,入了深宫,被无边的寂寞和嫉恨困住,再丰盛可口的美食也填不满她内心的空落。那甜食一吃到嘴里,心便立时苦得发呕,因此她便再也不吃甜食了。重生后,带着前世的回忆,她的饮食习惯也没变回来,甜食是半口不沾了。 杨玦的话,勾起了她心底最遥远的记忆。那时她以为自己长大后会嫁给杨玦这样青梅竹马的世家子弟,富贵一生,悠闲一生。所能预料的烦心事,也不过是婆媳不睦、妻妾之争而已。 那时的她是最无知蠢笨的时候,却也是最快乐无忧的时刻。 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望着这满大街沛县的黔首,一想到这里是将来大汉朝的起源地,她的心咻的痛了一下,眼底的悲伤即刻就要漫出来。 她微微笑着望向杨玦:“光阴易逝,变的岂止是我一人?你杨大公子,又何尝不是一样?” 杨玦被她平淡的话震住,懦懦不安道:“娥姁,你是怪我没等你便娶了妻,生了子?” 他突然故作情深的样子,让吕雉脊梁沟一麻。她抢步往前走去:“我记得以往西街那片儿最是热闹,我们一起去瞧瞧。” “那边儿嘈杂的很,实在没什么好瞧的。”杨玦赶紧跟了过去。 西街嘈杂,吕雉如何不知。 那是刘季一群人长期混迹的老窝,他在那里偷鸡摸狗,喝酒寻乐,整日都有兄弟和女人陪着,家里的事一概不管,半分心都不操,何其快活! 她最先看到的是在街口卖草鞋的周勃,而后看到了卖狗肉的樊哙。樊哙还不认识她,周勃也没有注意到她。吕雉不顾杨玦的阻拦,继续踩着脏乱的地面往街巷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在一个窄小的三叉路口,出现了一个又黑又破的小酒肆。小竹门搭建的入口处,挂着一面褪了色的三角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曹”字。 吕雉深深地看着这个不起眼的酒肆,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笑语声。她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只要知道刘季在里面,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杨玦见吕雉快步朝一家破败不堪的小酒肆中去,一时也不方便拦住她,只好让手下两个精壮的仆从走在前面,替她开道。 仆从掀开门口油腻的蓝黑色布帘,吕雉便一步踏进了曹氏酒肆。她甫一露面,就有一个笑意洋洋的粗壮女人迎面而来。 “几位贵人,快请进。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奴家马上去取。” 这便是曹氏酒肆的主人,刘季的外妇,此刻正挺着大肚子的曹寡妇。 曹氏谄媚的笑容,吕雉恍若未见,她自顾自地往里走了两步,择了一张脏兮兮的案几,慢慢儿坐了下来。跟着她身后的杨玦,一手掩鼻,虽则百般不愿,终究还是随她坐下了。两个仆从一左一右站立在他们身后,神态倨傲。 刘季就坐在五米之外,从一进这屋,吕雉的眼光就扫到了他。在杨玦随着她坐下时,她听到刘季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曹氏虽然清楚刘季与杨玦素来不睦,更不知堂堂的县令大公子为何屈尊来她这个小地方,但开店迎客,从来只有笑脸相对,没有冷眼拒客的道理。是以,她挺着硕大的肚子,蹒跚走到吕雉眼前,笑嘻嘻候着。 吕雉盯着案几上那宽宽的缝隙里残留的肉渣,冷声道:“听说你这里的窝窝饼、干兔肉还有酒浆在这整个西街最为出名?” 话说完,便换了平和的态度,淡淡的眼光轻轻落在曹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