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美,不仅要用心记住,还得用相机保存下来。
曲岭惜果断地下车,披一件明黄色的冲锋衣,背着厚重的登山包,兴奋地举着相机,一步步地攀爬在这片白茫茫中。
说是攀爬,倒也不至于。司机停车的地理位置还算平坦,几乎不会有危险。
曲岭惜还想走远一些,领略雪山给他的完全震撼。他对着司机微笑地挥了挥手,让他和车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司机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注意安全,不要走得太远。
曲岭惜边拍边走,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他很喜欢这种声音,好像天地茫茫之间,只有他和这些自然风光而已。
然而事实上,隆不雪山毕竟是个闻名遐迩的旅游景点,曲岭惜想象的“天地无一物”并不存在。
周围虽算不上拥挤,但沉浸在景色之中的曲岭惜,经常由于忽视周边游客,不小心发生“踩到陌生人的鞋子”这样的糗事。
曲岭惜就有意无意地远离人群比较聚集的地方,往更广阔寂寥的方向走去。
他蹲了下来,温柔地注视着雪山的美景,拍了一张“雪山和他”的自拍,第一个想到传给曲灵,用无数个感叹号表达内心的激动。
曲灵秒回:“南方人,见到雪开心吗:)”
曲岭惜收到后,心里轻嗤他姐,这话说得她不是南方人一样。
但曲岭惜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说:“开心,但是冷。”
真的冷。
山上、山下的温差巨大,区区一件未加绒的冲锋衣已经阻挡不了寒冷,特别是双手还得裸露出来抓着相机,可谓是冷上加冷。
曲岭惜心想这小片景色也拍遍了,遵从内心地将手缩回温暖的袖子里,相机则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
曲灵:“我可爱的弟弟,你就像一个奔跑在雪地上的柠檬。”
曲岭惜一头雾水,然后打字的时候瞥见了自己身上的明黄色冲锋衣,脑补了一下,确实十分像一个会动的柠檬。
曲灵:“你现在多高?”
曲岭惜:“还好,没登顶,三千多米吧。”
曲灵:“山葛吃了吗?”
山葛是一种植物,晒干了入药能避免高原反应。
曲岭惜:“吃了,泡水喝的。还带了别的西药。”
但他觉得吃不吃、带不带的都没意义,他就是一个没有高原反应的奇男子。
结束和姐姐的对话,曲岭惜重新收拾好行装,站起来的那瞬间,脑袋腾地晕了一下。几年前他体质弱的时候,在家他也会有这样的经历,长时间地蹲坐,猛地站起身来,就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医生说这是低血糖的表现。
所以这次曲岭惜也没有多注意。他眯着眼往人群聚集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都成了一粒粒的小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远离人群那么远了。
最初的极度兴奋逐渐散去,透支太多精力的曲岭惜有点体力不支,他逐渐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脑海像是用一点五倍的速度播放着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这个时候,曲岭惜都没往高原反应方面想。
直到他逐步觉得喘不过起来,缺氧缺得厉害,他才恍然——这世上没有独特的幸运儿,之前一直没起的高原反应在这里等着他呢。
山不转水转,人就不能在身上插旗子。
曲岭惜一旦反应过来,动作就很快速,他取下沉重的背包,粗重地喘息着,打开拉链凭着感觉取出一盒能够规避高原反应的药片。
他抠出一颗小小的药片,救命似的往嘴里塞。
曲岭惜从小就不爱吃药,几年前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药和西药,他嫌苦,总是偷偷地丢掉,被曲母发现狠狠骂了一顿。
如果只是骂就还好了,曲岭惜很可能会明知故犯,但不止这样。
他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那是个阴雨天,正值五六月份,南方的梅雨季节,S市每年都会经历。天气阴沉沉的,明明是白天,也没有拉上窗帘,一束光也无,昏暗得像是天空被笼了一层厚重的纱罩。
曲岭惜偷偷把药倒掉的行径被曲母发现,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抬眸一看,却发现母亲连串的泪水,顿时灼伤了他的心脏。至此以后,曲岭惜只要生病,都认真地按照医嘱,乖乖吃药,按时休息和喝水。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母亲露出一次那样受伤的表情。
干燥、充斥着些许苦味的药片卡在曲岭惜的喉头,他立刻转开自带的水杯,用温开水将药片顺了下去,从食管到了胃部。
事实证明,所有规避型的药物都没有救命的用途。
曲岭惜吃了药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一系列的激烈举动感到更加疲惫。他后悔没有按照攻略所说的,上雪山多带一瓶氧气罐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是头晕目眩。
曲岭惜想要呼救,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按照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这点呼救声并不能传到众人的耳里。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用最后的力气解开手机的锁屏,在最近联系人中找到司机的号码——
手机背后传来均匀的、不轻不重的“笃笃”声。
曲岭惜从没想过等待是一件那么漫长的事情。
电话通了。